雖然對方笑得很好看,但是被對方用這種姿態盯著看,摘星子終究是覺得不自然。
輕咳了兩聲,他坐起身來,微微有些不安地捻著被角,隨即開口道:“是你在照料我嗎?”
對方輕輕應了一聲。
“救我的那位姐姐呢?救命之恩噹噹面謝過。”
那人彎唇微笑,“救你的人是我。”
直到這件事情之後的許多年,摘星子仍然記得自己那時候的尷尬,以及對方看著自己的含笑目光。彼時,他以為眼前那位一直帶笑的公子是個心胸廣闊的好人;後來,他才明白對方在某些方面確實是心胸廣闊,但是在某些方面卻是相當記仇又睚眥必報的。
比如說,他年少無知時那一聲無心的“姐姐”,造就了他前半生的悲劇生涯。
因為摘星子早已家破人亡無處可去,丁春秋便將摘星子帶在身邊一起行走江湖。某一日,在客棧吃飯時見到隔壁桌一對師徒相處時師父教訓弟子的模樣,頓時心血來潮,轉頭就問摘星子願否拜在自己門下。
摘星本已對丁春秋救命之恩十分感激,再加上對於對方高來高去的身手也十分應允,自是忙不迭地點頭答允。
再後來……再後來……變成師父的丁春秋就收起當初還勉強維持的佳公子面具,惡劣性子盡顯無疑,平日裡相處都是以看摘星子變臉為最終目的,並在對方各種各樣的無奈和暴跳如雷中尋找生活中的笑點。
幸好,隨著師父撿到的小孩越來越多,落在他身上的關注不知不覺也少了許多。對於這樣的結果,摘星子不但沒有一點沮喪,心裡反倒是十分欣慰的。只是……在長久的被壓榨中,他已經習慣了戴上一副冷冰冰的面具。
畢竟,最好的表情就是面無表情,那樣子可以讓人看不透自己在想些什麼。還記得這一句話是師叔祖點醒他的,自從他依言而行後,師父果然少了捉弄他的樂趣。
雖然覺得自己這樣子有點對不起自己的師弟師妹,但是大師兄總該有點特權的吧。
又後來。總是撿到男孩子的師父終於撿回了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而這個女孩子也逐漸成為師門上下都寵愛的小師妹。
不過身為女孩子,對方難免愛哭了點。為了這個,丁春秋自然對這個弟子敬而遠之。但是他們師兄弟卻是十分喜歡的。畢竟有個女孩子,師門也熱鬧許多。
不過丁春秋雖然不像對待其他弟子一樣折騰小阿紫,但是對於他的偏愛卻與自己的弟子如出一轍,平日裡有什麼好事情也會下意識地帶上阿紫。那一次,為了追捕遼國探子,丐幫廣發英雄帖請各路豪傑前去商談。丁春秋原本只打算帶上摘星子,卻拗不過阿紫的堅持,帶著她一齊出門。
摘星子後來無數次回想,都忍不住揣度如果那一次小師妹沒有出門,是否就不會有後來的變故?
於他心裡,這一點想法困擾了他許多年。但後來,對上顏沐那雙真誠的眼,那一點嘆息竟也不知不覺消失。無論怎樣變,小師妹一直都是他們的小師妹,她對他們的關心與在意是發自內心的真誠,那便足夠了。
很多年以後,摘星子被顏沐纏得沒辦法,終於將自己如何入門的血淚史一一道來。其實開始講故事的時候,摘星子就一點也不指望身邊的小師妹能明白他的苦衷,但是看著顏沐一邊聽一邊笑得滿地打滾的樣子,仍是忍不住覺得小師妹真是被師父帶壞了。
當年那個粉嫩的小糰子多可愛啊。不過不管摘星子如何嘆息,他的故事終是被顏沐拿筆記下,而在封面上龍飛鳳舞寫著的,便是《摘星子的幸福生活錄》。
摘星子手捧著顏沐十分滿意的成果,看著幸福二字,唇角卻是挑起一個小小弧度。能有如此師父如此同門,雖然偶爾會頭痛,但……真的是幸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