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西索斯可算明白厄洛斯那目中無人的嘴臉是從哪裡學來的了,他輕嗤,收斂了臉上的笑意,也收起了委婉提醒的話語。眉眼鋒利如刀,乾脆利落地頂了回去:「我說你蠢,這應該能聽懂?」
阿芙洛狄特被氣得渾身直顫:「你——!」
納西索斯深諳怎麼在言語上讓人難受,根本不給阿芙洛狄特開口的機會:「你一來就興師問罪,怎麼漏了求證的過程?你的兒子四處給自己樹敵,原來是從你這裡學的?」
阿芙洛狄特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沒想到納西索斯竟然把責任推脫到了厄洛斯的身上,甚至把自己也拉下了水。
他怎麼能,又怎麼敢?!
納西索斯還真敢,他不僅控訴她,還代表冥王哈迪斯把她放在了對立面。
對此,冥王竟然也沒有一絲反應,就那麼默許了來自恩納的棕發男神替他發聲,替他表態。
阿芙洛狄特因為怒火而燒得滾燙的頭腦終於冷卻下來,她認識到哈迪斯的態度轉變,心裡不免升起些許忐忑。在哈迪斯的沉默中,她赫然發現:他不再是那個沉默但好說話,只要不涉及他在意的東西,就不會輕易計較的男神。或者說,有了納西索斯,棕發男神的在意就變成了他的在意。她再用那樣強硬的態度對抗,不會換來哈迪斯的退讓,只會像玉石撞擊冰冷的牆面,把自己摔得七零八落!
阿芙洛狄特脾氣驕縱,卻能在神界生存得很好,很大的原因就是她善於察言觀色,面對不同的人,不同的事,能採取不同的態度。她的兒子拿寧芙們取樂,她從來不加阻攔,但如果厄洛斯敢對神王不敬,必定會挨她的訓斥。
在這個方面,她要比蠻橫的珀耳塞福涅,高傲的德墨忒爾來得聰明,她的兒子顯然還沒學到她的精髓。此時,她忽然收斂渾身的敵意,態度變軟的同時,憤怒也變成了委屈:「我確實不清楚厄洛斯對您二位做了什麼,但是我想,你們能夠體諒一位母親的心情。我的兒子現在渾身是傷,眼睛也看不見了,我怎麼能不心急,不心慌?」
她原本只是推諉,聽著厄洛斯的呻|吟卻越說越委屈,忍不住喊道:「我的厄洛斯,我可憐的兒子,他還這麼小,他還只是個孩子啊!」
哦,是個孩子。
所以做錯了什麼,都不用負責任麼?
厄洛斯可不懂母神的意圖,聽到阿芙洛狄特服軟,他只覺得著急上火,畢竟剛剛他挨著痛揍都沒服軟,母神這是怎麼回事?!他使勁抓住女神的白臂,從她懷裡掙起:「我不小了,母神,我已經三百多歲了!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我就是要——啊!」
阿芙洛狄特怎麼也想不到兒子竟然會拆她的臺,急忙在他手臂上擰了一把,擰斷他的說話。
然而兩位男神已經聽到了他的態度,納西索斯登時就笑了:「傻孩子,三百多歲,可不就是個孩子?」
哈迪斯微微挑眉。
阿芙洛狄特也是吃了一驚,擰著厄洛斯的手指不由得放開了力氣,用懷疑的目光打量棕發的男神。
納西索斯迎視她,臉上依舊帶笑,看上去竟意外的和氣:「唉,就像女神你說的,這孩子確實還不懂事,平時肯定沒少讓你操心。」他說著,用一種長輩似的眼神去看厄洛斯。厄洛斯雖然失去了視力,卻沒有喪失感知能力,他像被蛇盯上的老鼠,渾身惡寒,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到嘴的反駁也嚥了回去。
阿芙洛狄特卻不清楚納西索斯的個性,還以為這位冥後終於轉過腦筋,決定賣她一個面子,不再為難她們母子。她心裡有了底氣,說話也就從容了許多:「孩子不懂事,總歸會慢慢長大。也希望兩位男神大度一點,饒恕他這一回,不要跟一個孩子計較。」
果然。
這套話術從人間到神界,哪裡都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