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戴同知向於俊亭拱拱手,便急急向葉小天追去。
葉小天剛一回到刑廳,憂心忡忡的李秋池就迎上來道:“東翁,於監州怎麼說。她可是對此案有什麼看法?”
葉小天擺擺手,向洛父洛母迎去。洛青青姑娘已絕食三日,方才奮起指證張道蘊幾人,待到案子審罷,意志一放鬆,頓時又覺得疲弱不堪,站立無力,被她父母扶回門板上躺下。
葉小天走過去,一撩官袍,在門板旁蹲了下來。洛青青躺在門板上。似醒非醒的,忽地感覺身旁蹲的人並非她的爹孃,睜開眼睛一看,恰好迎上一雙澄澈的目光,正飽含同情地看著她。
洛青青立即感激地喚道:“葉大人!”
說著,洛青青就要起來,葉小天忙阻止道:“不必了,你身子虛弱,就躺著吧。”
洛青青不肯聽。由她爹孃扶著坐起來,葉小天沉吟了一下,道:“姑娘今後有何打算?”
洛青青慘然一笑,幽幽地道:“奴家一個清白女子。受此奇恥大辱。如何還能厚顏苟活於世,奴家已存死志,只是心疼爹孃今後無依無靠……”
洛青青說到這裡,聲音哽咽。眼淚終於又流下來,洛母抱著女兒,忍不住也是淚如雨下。不過她明明聽到女兒說早萌死志,卻未勸說女兒打消自盡的念頭。
就算是在民風極為開放,豪放女多如現代的唐朝,同樣不乏投崖之烈女,斷臂之貞妻。到了明朝,程朱理學更是深入民心,即便是在以少數民族為主,禮教不如中原嚴厲的貴州,同樣不乏貞潔烈女。這樣的人家教出的女兒,若為節義而死,其父母自然認為理所應當,又怎會勸止。
尚還健在的海瑞海青天,當年女兒才五歲時,因為吃了別人送的一塊餡餅,海瑞便勃然大怒,斥罵她:“女子豈容漫受僮餌?非吾女也,能即餓死,方稱吾女!”為了男女大防,到底把一個年方五歲的女兒活活餓死了事,由此可見當時風氣。
葉小天聽她已存死志,搖搖頭道:“姑娘錯了,此事不是你的錯,你一個弱女子,面對歹徒,何能自保?不該為此自責。”
洛青青垂淚道:“大人,民女非是自責,實是清白不再,不願再讓這骯髒的身子留在世上。民女苟活一日,便是民女的羞恥,便是洛家的羞恥。大人不用勸了,民女死志已決,能在臨死之前,見大人為民女主持公道,死亦心安。”
說著,洛青青便掙扎起來,要向葉小天行跪拜大禮,葉小天慌忙阻止,略一思忖,壓低聲音道:“姑娘,你一死了之,倒是清淨,可是撇下痛失愛女的爹孃,你讓他們如何過活?葉某這裡倒是有一個辦法,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洛青青揚起雙眸,疑惑地看向葉小天。葉小天道:“姑娘,本官雖然抓了張道蘊等人,可惜他卻是土司家的子弟。朝廷昔日招撫貴州眾土司時,曾許以他們許多特權,以金贖罪便是其一。
所以,縱然本官判了他們死刑,行文到了朝廷,只怕天子也是不會勾決的。到那時,免其死罪,令其繳納贖金的是天子,他們能夠付給你洛家的代價反而不大,所以……”
面對眼前這位虛弱憔悴的姑娘,在楊天王面前也是坦然自若,渾然不覺緊張的葉小天卻覺得毫無面對的勇氣,他猶豫了一下,才鼓足勇氣道:“若是姑娘與你父母願意撤訴,本官可以為你全力周旋,爭取最大的好處。
以這五家權貴的實力,定可叫他們吐出一筆可觀的贖金。到那時,你一家人拿了這筆錢遠走他鄉,另尋一個去處定居下來,絕對沒有一個人知道發生在你身上的事,你們一家有了這筆錢,也能安居樂業,將來再招一個知心合意,體貼溫柔的上門女婿,豈不是好?”
洛青青姑娘瞪大眼睛看著葉小天,顫聲道:“大人可是畏懼他們家的權勢,有心妥協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