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少,但我感覺那曲調來自一個不同的世界,來自一個完全陌生的人。其中還有一些讓我侷促不安的東西。那聲音就像一隻手,在我的睡夢中,它偷偷靠近,我卻無法堅決地把它趕走—我也不希望自己那麼堅決。
“這麼說,傑米拉,”待到小號聲落下,瓦地街頭的喧囂再度傳來,爺爺說,“如今你的貓咪可有對手啦。”
的確,那吹奏聲如泣如訴,飄蕩於無垠的空間,於期待中又透著無望的傷感,甚至不希冀有回聲的相伴。
“一個寂寞男人的悲歌。聽上去他很憂傷啊,這個無父無母的侏儒。”瑪麗說。
“你真是瘋了,瘋了啊。”媽媽笑著說。不像爺爺那樣,媽媽完全沒注意到一隻粗暴的大手把女兒胸前的花朵扯掉了。她突然一躍而起,跑去把電視聲音關小。“他下來了!”
瑪麗跑到窗前。“傑米拉,”她邊叫邊朝街上指,“你看到的就是那個人嗎?”
傑米拉不太情願地起身朝窗外望去。“是啊。”
媽媽比我搶先一步走到視窗,於是我不得不踮起腳尖,越過這三個人的肩膀,好看個究竟。
“他根本就不是侏儒嘛!”瑪麗說著,稍顯失望。
傑米拉已經上了年紀,雖然一輩子從未有過男人,卻偷偷地被爺爺吸引著—也許隨著歲月流逝,她已經把所有男性都想成巨人,覺得男人只要比爺爺矮就是侏儒了。我對自己說,這些都是胡思亂想,可心裡又充滿好奇。這些年來,我本以為自己的好奇心早已消失殆盡了呢。瑪麗、媽媽和傑米拉紛紛離開了視窗,我兀自站在那兒。那人正好路過一家鞋店燈火通明的門口。他看上去肌肉結實,這讓我立刻反感起來。他似乎只穿了一件黑色T恤衫,下面是短褲和涼鞋,像在炫耀自己的強壯體魄。
“這麼看,阿布·納赫拉又要吸另一個可憐人的血了。”媽媽說。
“可別小看了人家,”瑪麗說,“家裡有小號的人,晚上出門穿的衣服肯定比這強。”她下意識地把手遮在胸前缺了一朵花的地方。“這只是工作時的偽裝罷了。”
“你是說,他是辛貝特①的人?”傑米拉問道。
“辛貝特可不傻—他們在這兒僱的*人已經夠用了。這人應該是個夜裡偷東西的賊。他租下樓上的房間是為了存贓物。今晚我們就該聽到他帶著戰利品回來了。”
我說不清她是不是認真的。
“就是這樣。”爺爺打趣道,“一個盜賊吹著嘹亮的小號,宣佈自己初來乍到、生意開張啦。”
傑米拉起身要走,還再三叮囑我們要在門上多裝把鎖,以求平安。爺爺躺在長椅上,吸著他的水煙。媽媽把電視的聲音又開大了。我回到臥室。瑪麗頭頂上的夜燈開著,但她並沒有在讀手裡那本書。
“祖海爾嗎?”我小心翼翼地問。
瑪麗把燈關了。
“你覺得我不再關心你了嗎,瑪麗?過去你可是什麼事兒都跟我講的啊。”
“你要我懺悔嗎?我們真是一團糟。犯難的時候就去牧師那兒,可他什麼生活經歷都沒有,而且也不希望有。我們的生活就像個大糞坑,又髒又滿,卻朝一個完全沒有閱歷的人求助。你自己就是這樣,既然決定做修女了,就專心地去弄自己的爛攤子吧。”
她不再說話了。我聽到她趴在枕頭上哭泣的聲音,卻沒有勇氣起身過去安慰。她說得沒錯,我什麼建議都給不了,甚至對自己該何去何從都一籌莫展。我把雙臂交叉在腦後,躲進又一個無比壓抑和束縛的黑夜。我想起了阿米亥。他曾寫道,他要摒棄自己以往積攢的生活閱歷,就像沙漠放棄水一樣。可我心想,世界上沒有一塊土地會主動放棄水源,只有人類才會自己棄絕一種攸關生死的需求。我渴望得到那些在清醒時不敢想的東西,於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