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看來是多麼不值得幹,不屑於幹,在他們看來,卻都是難得的機遇……
在風天,在雨天,在寒冬裡,在赤日下,我常見“嫂子”替朱師傅清理七個垃圾通道,替朱師傅打掃宿舍區和廠區的衛生。也像朱師傅一樣,從垃圾裡挑揀出可賣點兒錢的東西。她替朱師傅時,朱師傅則也許往廢品站送廢品去了,也許另有一份兒活,去掙另一份兒錢了。
“嫂子”推垃圾車的步態,騰騰有力,顯示出一種“小車不倒只管推”的樣子。
這一家的每一個成員,似乎總是那麼樂觀,似乎總是生活得那麼親情融融。
有時我不免奇怪地想——他們的樂觀源於什麼呢?
當然的,我知道,他們一家人要透過共同的努力,早日積攢下一筆錢,然後回安徽農村去蓋房子。
那須是多大數目的一筆錢呢?
三萬?還是五萬?
他們離這個目標還有多遠呢?
似乎,為了達到這個目標,他們再豁上七八年的時間也不足惜。而且,一定要達到,一定能達到。
難道,這便是他們樂觀的生活態度的因由嗎?
哪一個人沒有生活的目標呢?
哪一個家庭沒有生活的目標呢?
但是,有多少人,有多少個家庭,身在到處聲色犬馬燈紅酒綠的大都市裡,不謗世妒人,不自卑自賤,不自暴自棄,一心確定一個不超出實際的尋常得不能再尋常的生活目標,全家人同舟共濟,付出了一個七八年,並準備再付出一個七八年去辛辛苦苦地實現呢?
我清楚,這樣的人,這樣的人家,在北京也是不少的。
這一種生活態度不是很可敬嗎?
自尊,自強,自立——於老百姓而言,不就是得像朱師傅一家一樣嗎?
十分難得的是,他們還有那麼一種彷彿任什麼都腐蝕不了的樂觀!
這樂觀可貴呀!
我常對自己說——朱師傅是我的一面鏡子。他這一面鏡子,每每照出我這個小說家生活的矯情。
我也常對妻子和兒子說——朱師傅一家是我們一家的鏡子。
相比於朱師傅和他的一家,我和我的一家,還有什麼理由不樂觀地生活?我們對生活所常感到的不滿足不如意,不是矯情又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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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哥哥的信(1)
親愛的哥哥:
提筆給你寫此信,真是百感交集。亦羞愧難當,無地自容!
屈指算來,弟弟妹妹們各自成家,哥哥入院,十五六年矣!這十五六年間,我竟一次也沒探望過哥哥,甚至也沒給哥哥寫過一封信,我可算是個什麼樣的弟弟啊!
回想從前的日子,哥哥沒生病時,曾給予過我多少手足關懷和愛護啊!記得有次我感冒發燒,數日不退,哥哥請了假不上學,終日與母親長守床邊,服侍我吃藥,用涼毛巾為我退燒。而那正是哥哥小學升中學的考試前夕呀!那一種手足親情,綿綿溫馨,歷歷在目。
我別的什麼都不想吃,只要吃“帶餡兒的點心”,哥哥就接了母親給的兩角多錢,二話不說,冒雨跑出家門。那一天的雨多大呀!家中連件雨衣連把雨傘都沒有,天又快黑了,哥哥出家門時只頭戴了一頂破草帽。哥哥跑遍了家附近的小店,都沒有“帶餡兒的點心”賣。哥哥為了我這個弟弟能在病中吃上“帶餡兒的點心”,卻不死心,冒大雨跑往市裡去了。手中只攥著兩角多錢,自然捨不得花掉一角多錢來回乘車。那樣,剩下的錢恐怕連買一塊“帶餡兒的點心”也不夠了。一個多小時後哥哥才回到家裡,像落湯雞,衣服褲子溼得能擰出半盆水!草帽被風颳去了,路上摔了幾跤,膝蓋也破了,淌著血。可哥哥終於為我買回了兩塊“帶餡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