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出了傳達室,回到辦公樓。路過會議室,那扇灰色的門正好開啟,與會者打著呵欠伸著懶腰魚貫而出,這個與他無關(或有關)的會議看來不是休會就是散會了。
李模陽的臉晃了出來,尤奇視而不見,轉身要走,但科長把他叫住了。科長的臉嚴肅得像一份紅標頭檔案,厲聲喝道:“尤奇,這麼重要的會議,你怎麼可以不參加?!”
尤奇反駁道:“你通知我了嗎?”
李模陽眼睛鼓凸出來:“你沒長眼睛嗎?我特意寫了張便條,放在你辦公桌上的!”
尤奇全身一緊,快步回到辦公室。
自己辦公桌上果然有張便條,用菸灰缸壓著的。他拿起便條,揉揉眼睛,白紙黑字,非常清晰。他的視力很好,剛才為什麼沒看見它呢?他一點也不明白。
尤奇頹喪地坐下,回想起剛才一系列的心理過程,不由深深地鄙視自己。這種狀態完全不是他應該有的,也完全不符合他的一貫性格。你怎麼變成這樣了呢?你那種卑瑣的心態是從哪兒來的?你到底也還是免不了俗呀,你這可憐的傢伙!
尤奇想,這機關只怕是不能再坐下去了。
9
吃過午飯,尤奇和譚琴正準備午睡,門被敲響了。尤奇一開門,西裝革履的婁衛東滿面春風地跨進門來。
譚琴眉一揚:“喲,衛東回來了!”
她那驚喜的樣子很讓尤奇看不起,忍不住皺了一下眉。
尤奇把婁衛東讓到沙發上,調侃道:“嗬,舉手投足都有點華僑味了!衛東,我還以為你投奔資本主義不回來了呢!”
溺水的魚(15)
婁衛東笑道:“哪能呵,外國飯可不是那麼好吃的,美不美,還是故鄉水呀!”
尤奇說:“那是,還是在國內當公僕強,要是在國外,這一趟東南亞之旅,就得自己掏腰包了是不是,一個人得花四五萬吧?”
婁衛東說:“不用那麼多,每人兩三萬吧,都是幾家農場掏腰包,政府窮得只能開工資,哪有這筆開支?”
婁衛東說著遞過一包禮物。
尤奇接過一看,是椰子糖,口裡說:“嗬,要開洋葷了。”心裡卻在想,該不是南方哪家合資企業產的吧。他抓了一把給譚琴,又剝了一粒扔進自己嘴裡,說:
“衛東,資本主義花花世界到底啥樣子,給說說,我們洗耳恭聽!”
婁衛東就眉飛色舞地侃侃而談起來,先是新加坡,接著是吉隆坡,然後是曼谷,是芭堤雅,一路驚歎下去,感慨下去,讚美下去。
尤奇沒有聽到多少實質性的內容,他更多的時候瞟著妻子的臉。他很不喜歡譚琴坐得離婁衛東那麼近,很不喜歡她臉上那種童稚般的專注和毫不掩飾的嚮往。那種專注和嚮往與其說是對旖旎多姿的國外風情的憧憬,不如說是對能夠公費旅遊國外的身份的膜拜。
婁衛東描述到曼谷的時候,津津樂道地提到了人妖,並拿出他與人妖合影的照片來。婁衛東說,這是他一生中見到的最美的女人。其實人妖不能算是女人,人妖是從小由男性閹割培養而成,應該說是沒有性別的人,但尤奇懶得去更正他。
尤奇拿過照片仔細端詳,那人妖比婁衛東高過一個頭,穿三點式泳裝,戴一個插滿彩色羽毛的頭飾,很親熱地摟著婁衛東的肩。模樣確實漂亮,製造這種漂亮的殘酷人們卻常常忽略不計,這是一個追求表象的時代。
尤奇放下照片,忽然問:“衛東,去過紅燈區嗎?”
尤奇的這一詢問很富有挑釁性,其動機應當說有點陰險。因為這個考察團的回程飛機甫一落地,各種傳聞就在蓮城各機關沸沸揚揚了。傳說考察團去了曼谷不該去的地方,不僅看了豔舞,還看了*表演,女人用生殖器開啤酒瓶等,真是駭人聽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