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紅冷笑,「還打姐姐呢。」
到這個時候,尹白也明白了,描紅實在多多少少是妒忌臺青生活豐足矜貴一如暖房中的花蕾,故意借題發揮來挫她的銳氣。
臺青哭起來,去扭打描紅,描紅一甩手,把尹白推後三步,尹白絆倒茶几,摔在沙發上,描紅來扶她,被臺青一掀,二人一齊倒在尹白身上,尹白痛得流下淚來,只怕肋骨不保,
描紅見打老鼠反而傷了玉瓶兒,一時情急,亦哭起來,這一場眼淚已經壓抑長久,一發不可收拾。
沈太太當然聽見這一場大鬧,她一貫不聞不問,一視同仁,無謂偏幫哪一個,坐在房中不動。
尹白見比上一次鬧得更兇,不知如何收拾。
幸虧沈先生應酬完畢返來,看見三個女孩子滾在一堆,還以為是玩,笑問。「捧角?」
三人這才一個個掙紮起來。
第二天,三個不瞅不睬,電視節目中恰巧播放女子泥將摔角,描紅覺得新鮮奇突,看了一會兒,才記得昨夜三姐妹才上演過同型別的好戲,不覺尷尬起來,只聽得尹白冷笑一聲,臺青亦低下頭。
稍後尹白要出去,臺青追上說:「姐姐,我想你陪我去買一部打字機。」
尹白淡淡地答:「我有約,不如讓描紅同你去,正好練習廣東話。」
臺青頓時無言。
描紅在一邊咕噥:「一個電話,自然有人送了來。」
尹白不再做保姆,自顧自出門。
她與韓明生在一個古玩拍賣場所碰頭。
她輕輕到他身邊坐下,他看見她,向她笑一笑。
拍賣員正在介紹手中一件玉器:「這件玉觥作犀角形狀,口緣琢的雷紋一圈,器身遍佈浮動的流雲紋,三隻浮雕的金螭,生動活潑地攀沿在酒觥上,整件作品十分精細,色澤溫潤亮麗。」
尹白輕輕嘆口氣,「玩物喪志。」
韓明生輕輕答:「你放心,我無物可玩,我無志可喪。」
「那很好,很適合我。」
他們轉到另一個地方去喝茶。
尹白看餐牌選食物,一邊讀出來:「格雷伯爵茶,玫瑰花瓣果醬……韓明生,我們前生莫非做過什麼好事,今生有這般享受?」
韓君聰慧地答:「尹白,並非你做過什麼,或是沒有做這什麼,一切純屬運氣。」
真的,運氣。
「你仍欠我半品脫啤酒。」
「此刻就還你。」
「歡迎欠到來生。」
尹白豎起一角眉毛,這不像韓明生,這像紀敦木。
「你倒想。」
韓明生按住她的手,懇切地說:「再讓我欠一會兒。」
尹白垂下雙目,長睫似蝴蝶翅膀般震動,像是考慮良久,然後說:「好吧,再欠一刻,然後非還你不可。」
一整個下午尹白都維持那種愉快的感覺。
家裡沒有人,她取出一大疊信紙殼,疑了一封簡短明瞭的英文信,逐封用打字機寫:「沈小姐,假如有一位沈小姐的話,請儘快與香港沈尹白沈描紅沈臺青聯絡,附上族譜一份,閣下芳名已用紅筆圈出,我們三人用藍筆代表,盼望姐妹通個訊息,維繫親情。」
她附上詳細電話地址。
一邊做一邊吐吐舌頭,哄她們的,什麼親情,見面不到三天就爭男孩子打架哭鬧,十分不堪。
但,打死不離親兄弟,自己人沒事在家無聊鬼打鬼是一回事,一遇外侮,立刻手拉手團結起來。
這是真的。
尹白正把尋訪得來的海外地址打在信封上,描紅與臺青雙雙返來。
兩人四手合捧一盒東西,尹白一看,就知道是一具兩重電動打字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