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經常帶她去廠裡玩,現在兩口子一起下崗,每月領兩百塊失業救濟金,窮得連肉都吃不上。韓靈有次去他家,看見他們一家三口圍著桌子吃饅頭就鹹菜,看得心裡一酸,幾乎掉下淚來,當時就下樓提了三千塊錢,把表哥感動得渾身哆嗦,說老妹啊,有了你這錢,你侄兒就能繼續上學了。表嫂當時大哭。韓靈坐了一會兒,越坐越難受,最後紅著眼睛下樓。沉沉夜色中,許多女人象幽靈一樣陳列在路邊,表面歡笑,內心憂愁,不斷騷擾著過路的單身男性,希望他們光顧自己不再年輕的身體,用最卑賤、最屈辱的方式來換取明天的生活費和兒子的書包。
她們也是人,韓靈說,仔細想想,她們也許就是我自己。
99年韓靈幹過三份工作,但每份都沒幹長,直到她進了那家子弟小學。子弟小學跟普通學校不同,普通學校里老師就是上帝,家長要時不時地進點貢,以便上帝心情好的時候給自己的孩子開開小灶;但子弟小學的老師不過是企業的基層員工,家長要麼是你的領導,要麼是你的同事,別說進貢了,對學生稍微嚴厲點都可能飯碗不保。再說韓靈本來就是走後門進來的,腰不粗腿不壯,說話就更沒有底氣。這一年韓靈還不滿28歲,但看起來就象38歲,臉黃人瘦,容顏枯槁,離婚後也不大注意修飾,顯得越發憔悴。她媽隔三岔五地住院,每次都要花幾千塊,身體不僅沒見好,反而越來越差。眼看著手裡的錢一天比一天少,韓靈又愁又慌,吃得越來越省,2001年全年只買過一件內衣。她媽死時,韓靈哭得人事不省,她表哥一手操持了喪禮,一切結束後,韓靈呆呆地跪在墓碑前,看著她媽的遺照,眼淚都哭幹了,心中只想一頭撞死,表嫂看她神色不對,半押半扶地送她回家,幾天都不敢離眼。那時的韓靈幾乎分文皆無,躺了一個星期,一天哭到晚,恨不能趁人不注意從樓上跳下來。不過死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表哥表嫂那麼苦心地勸,老宋還帶著學生來看過她兩次,又送鮮花又送水果,就這麼死了,怎麼對得起人家?最後還是咬著牙活了下來,第一次走進課堂時,學生在黑板上寫了一行字:韓老師,您的學生想念您!韓老師看了鼻子一酸,眼淚都差點流出來。
那是她最困難的時候。但她從來沒想過要打那個電話,雖然她一直都記得那個號碼。
你恨他?
韓靈搖搖頭,又點點頭,過了一會兒,又遲疑地搖了搖頭,說我也說不清楚,不過我越是艱難,心裡就越平安,我希望他明白:他欠我的,永遠都還不清,我要他一輩子良心不安!
這也許是世間最溫柔的懲罰,也許是最惡毒的。但肖然的死終結了一切。韓靈虐待了自己三年,最終還是收下了那一千萬,她還沒想好這錢要怎麼花,不過最大的可能是回鞍山開個公司,不一定要賺多少錢,但至少可以養活一部分人。
那筆錢,一開始就是她的,最後依然是,只不過隔了三年,隔了生與死。
肖然從法國回來那天,正好是韓靈30歲的生日,那時她媽已經病危了,韓靈買了點雞和青菜,回家燒了一菜一湯,到醫院喂她媽吃完後,一個人頂著北風回到家裡,在電視前坐了一會兒,剛想去睡覺,電視上開始放“伊能淨”的廣告,連著放了兩次,韓靈看第一次的時候笑了一下,想起1995粵海工業村的那棟灰色樓房,肖然一臉興奮地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