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頭,贊她一聲“乖”。就這一聲,又可以令她再靜靜地坐上半晌。母親溫軟的唇彷彿還停留在額上,流水一樣的光陰卻刷刷淌過,如夢一樣。她記得剛剛進芭蕾舞團時,牧蘭那樣自信滿滿,“我要做頂紅頂紅的明星。”又問:“你呢?”她那時只答:“我要有一個家。”
錦衣玉食萬眾景仰,午夜夢迴,月光如水,總是明滅如同幻境。他即使偶爾在身側,一樣是令人恍惚不真切,如今,連這不真切也灰飛煙滅,成了殘夢。她終其一生的願望,只不過想著再尋常不過的幸福。與他相識後短短的三年五載卻已然像是一生一世,已經註定孤獨悲涼的一生一世。
窗外的天漸淡成蓮青色,漸漸變成鴿灰,慢慢泛起一線魚肚白,夜雖然曾經那樣黑,天,到底是亮了,她卻永遠沉淪於黑暗的深淵,渴望不到黎明。
她捱到近午時分才出了房間,一開啟門,走廊外的張明殊突然退後兩步,那神色又欣慰又惶然,見她看著自己,不由自主轉開臉去。她漸漸明白過來,原來他昨晚到底放心不下,還是一直跟著自己,竟然在這裡守了一夜。
他這樣痴……又叫牧蘭情何以堪?她抓著門框,無力地低下頭去。他終於開了口:“我……司機在外面,我讓他送你回去。”
她腳下輕飄飄的,像踩在雲上一樣。她的聲音也似精疲力竭,“我自己回去。”她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外走,剛剛走到穿堂,到底叫門檻一絆,他搶上來,“小心。”
兩年來的咫尺天涯(7)
頭暈目眩的她本能地抓住他的手臂,恍惚間卻彷彿看到熟悉的面孔,那雙眼眸是今生今世的魔障,是永世無法掙脫的禁錮。
“任素素!”
她身子一顫抬起頭,只看見雷少功搶上來,“三公子!”想要抱住他的手臂,慕容清嶧一甩就掙開了,她只覺身子一輕,已經讓他拽了過去。他的眼神可怕極了——“啪!”一掌摑在她臉上。
張明殊怒問:“你為什麼打人?”
她眼前一片天旋地轉,只覺得他的手臂那樣用力,彷彿要捏死自己了。只是說:“不關他的事。”
一夜的擔心受怕,一夜的彷惶若失,一夜的胡思亂想,一夜的若狂尋覓,他的眼睛彷彿能噴出火來,她惟一的一句,竟然是替那男人開脫!
他在乎她,這樣在乎,在乎到這一夜熬得幾乎發了狂,卻只聽到這一句。她那樣脆弱輕微,像是一抹遊魂,他永遠無法捕獲的遊魂。他喘息著逼視著她,而她竟無畏地直視。她從來在他面前只是低頭,這樣有勇氣,也不過是為了旁人。
雷少功一臉的焦灼,“三公子,放開少奶奶,她透不過氣來了。”他一下子甩開她,她跌跌撞撞站立不穩,張明殊忍不住想去攙她一把,被他大力推開,“不許你碰她。”
她卻幾乎是同時推開他的手臂,“你別碰我。”
這一聲如最最鋒利的刀刃,劈入心間。她倔強而頑固地仰著臉,眼裡清清楚楚是厭憎。她不愛他,到底是不愛他,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終於說了出來。他倚仗了權勢,留了她這些年,終究是得不到,得不到半分她的心。
他在她面前輸得一塌糊塗,再也無法力挽狂瀾。這麼多年,這麼多年——她已經是深入骨髓的疼痛,每一回的希望,不過是換了更大的失望,直至今天……終究成了絕望。他從心裡生出絕望來,她這一句,生生判了他的死,以往還殘存的一絲念想、一絲不甘也終究讓她清清楚楚地抹殺。如溺水的人垂死,他從齒縫裡擠出一句話來,“我不碰你!我這輩子再也不碰你了!”
意密絃聲(1)
么弦寫意,意密絃聲碎。書得鳳箋無限事,猶恨春心難寄。
臥聽疏雨梧桐,雨餘淡月朦朧。一夜夢魂何處,那回楊葉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