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檀等了足足三十七年,終於得以再見兄長。
他記得這一日。
在這漫長的歲月裡,幾乎每一個入睡的深夜,他都會將這段記憶再次翻出。
當年與兄長爭執過後,他心裡更多的不是憤怒,而是懼怕。
他知道自己天賦差,這些年奮力追趕,也無法追上兄長的腳步,更是沒少聽到其他人在他背後的議論。
人人都說梁檀投了個好胎,雖年幼死了爹孃,但頭上有一個天材兄長,否則憑他的資質,指定在鍾氏留下當家僕,哪有本事住在寒天宗的內門?
又說梁檀不思進取,整日就知道玩樂,根本比不得梁清。
還說他窩囊懶惰,只知坐享其成,將來難成大器。
當然,這些話對於自幼喪失爹孃,心性堅定的少年來說算不得什麼,梁檀知道後最多傷心氣憤一會兒,並不會一直梗在心中。
然而當年濯雪的話卻是讓他心中升起了前所未有的恐懼。
他可以不在乎旁人說他是兄長的絆腳石,或是說他命好,靠著兄長能逍遙一輩子。
卻無法接受兄長飛昇之後,去了天界,去了他無論如何也到不了的地方。
天界一天,凡間一年,兄長在上面半年的時間,他埋在地下的棺材板估計都被蟲啃乾淨了。
梁檀自出生起便一直跟兄長在一起,他從未想過沒有兄長的日子該如何過,一想到兄長飛昇之後,整個人界就剩下了他自己,梁檀就發自內心地害怕起來。
與此相比,什麼情愛,什麼改名換姓,一切都不重要了。
人都沒了,那些東西還有什麼用?
他在這個電閃雷鳴的雨天,奔跑著去找了濯雪,說要跟他一起去尋那能夠洗筋伐髓的仙草。
不論如何,他也一定要追上兄長的腳步。
梁清去天界,那麼他也要去。
這一日,梁檀下了山,踏上了尋找仙草的旅程。
待再次回來時,兄長已殞於天劫,他連屍身都沒見到。
此後多年,這一日就成了梁檀的夢魘,但凡夢到,就會在淚眼中驚醒。
恨意刻進了骨子裡,就成恨。
他恨自己當年任性妄為,更恨那些害了兄長的人。
於是伏低做小多年,佯裝懦弱,畏畏縮縮,將自己變成一個如螻蟻般微不足道的人,讓鍾氏與寒天宗徹底放鬆警惕。
梁頌微的生平被人抹平了,風雷咒也銷聲匿跡,世人遺忘了他,可梁檀不會。
他忍辱三十餘年,就是為了這一天,透過日晷神儀,回到兄長面前。
梁檀踩著雨水,往前走了幾步,緩緩來到梁頌微面前。
梁頌微就抬手,將傘開啟,撐在他的頭頂上。
一時間好像雷聲消失,風雨停息,梁檀的身上充滿了溫暖。
他短暫的,再次擁有了為他遮風擋雨的兄長。
梁頌微板著臉道:“
就算是學劍,也不可將曾經學的符法捨棄,連護符咒都不會用了?”()
梁檀沒說話,慢慢抬手,給了兄長一個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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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壽命短暫,於是生命的交替,在世之人親眼看著親人的逝去,就成了必然之事。
能夠再次擁抱到已經逝去多年的摯愛親人,於任何人來說都是天大的幸事。
梁檀抱著兄長,流下無聲的淚。
他分明已有六十餘歲的高齡,而兄長仍是當初那個未及弱冠的少年,可靠近梁頌微時,他仍然感到了一股安心,一種久違的,可以讓他依賴的感覺重回心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