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常常說:「我無法忍受曼薇,她太具侵犯性。」
這個形容詞是對的,侵犯性。
而聰明人的通病是聰明外露。曼薇把這個弱點發揮到淋漓至盡。
但是曼薇對我好,我知道,即使她幹擾我,她還是對我好。
像無端端置三打彼埃鮑曼的白手帕,逼著我用,害我的鐘點女工說:「先生,你用紙手巾吧,手帕要漂白要消毒,又得熨得四四正正,時間上吃不消。」
這便是曼薇。
不過我頗能欣賞曼薇的優點,我喜歡有一個出色的女朋友。
妹妹笑說:「這就叫出色?這叫標新立異。」
「或者是,也不是凡標新立異的女人都是漂亮的。」
「曼薇的確是漂亮。」妹妹點點頭。
當然是,七八年前就熨非洲裝,現在頭髮剪得貼在頭皮上,淺紫與粉紅的眼蓋,炭灰色眼線,配紫色長褲,貼身毛衣,右耳一隻大耳環,盡其冶艷奪目的能事。
冬天她的白貂皮鑲在古董龍袍裡面,襯長靴。
如果我笑她像京劇戲子,她會說我沒品味。
不過人人曉得董釣明律師的女友是個風頭最勁的女郎。
有時候我覺得疲倦,曼薇太忙著見人與被人見,總沒有她自己的時間,而我,我希望兩個人可以坐在書房中聊聊天與聽聽音樂。
曼薇老從一個舞會撲到另一個舞會。
於是有一次我說:「我不想再去了。」
「這是周家的舞會-.」
「我不再關心!」我說。
「你一定要去。」曼薇說:「人家沒帖子的人還到處去求呢,你真是。」
「我不是那種人。」
「別把自己孤立起來。」
「笑話,不上舞會就叫孤立?生活就是在舞會上亮相那麼簡單?」
「我們的意見不合,準得吵架。」她說。
我說:「別試圖說服我。」
「但我一個人,怎麼去這種地方呢?」
「我不理。」
「是化裝舞會。」
「真會玩。」我問:「扮什麼?脫衣舞娘?」
「我扮慈禧太后。」
「像,一定像。」
「你呢。」
「我在家扮木乃衣。」
「有了!」她一拍手,「吸血殭屍,我倆扮吸血殭屍。」
我呻吟一聲,「你遲早將我玩死的。」
但我還是答應她去,我怕她。
到周家,我們略遲,時間剛剛好,客人大部份都到了,打扮得光怪陸離,可是我倆一到,大眾的眼光馬上轉到我們身上。
我與曼薇臉上搽得雪白,眼圈紅紅,嘴唇灰色,裝著假獠牙,一副蒼白猙獰相,我呢,黑色禮服外罩長黑斗篷。她穿低胸黑長裙,也罩黑斗篷,頭髮上扣只水鑽髮夾,晶光四射。
她的熟朋友一見我們頓時鼓起掌來,我覺得汗顏,這麼大的人,不學無術,就懂得玩。
是以我避開,走到花圃去坐著,除了假牙,很無聊的觀看香港夜景。
有一個女郎坐在不遠之處,長發,在吸菸,背著我。
我只能看到一縷縷青煙升上天空,覺得很神秘,我輕輕側頭偷看她。
她的頭髮漆黑,鬢腳邊的面板雪白。
我忍不住「嗨」一聲。
她微微抬起頭,看我一眼,不出聲,只略略點點頭。
她的臉是靜態的,長得很端正,最美是她的神情,非常的冷淡,非常的幽怨。
我忍不住坐在她身邊。
她沒有穿奇裝異服,一件很普通料子的寬身旗袍。
我問:「你不扮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