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池水中笑出了眼淚,她紛亂的發線四散如黑灰。
那一刻,她忽然便沒了怨,也沒了恨。
就這樣吧,她想。
就這樣結束,也沒什麼不好。
她緩緩地閉上了雙眼,任由那團混沌將她包裹。
可是,當她重新睜開眼時,她卻來到了這裡——中元十二年的連雲田莊。
這一年,正是她前世厄運的開端,亦是秦家走向滅亡的起點。而她,卻帶著前世的所有記憶,回來了。
第002章 意綢繆
暮色湧入寒窗,兩重紗帳、一床薄被,卻終是擋不住暮秋的冷意。
秦素有些恍惚。
她是在兩天前醒來的。
經歷了最初的迷茫、慌亂與頹喪後,她的心境已然平復。
前塵若夢,她不想、亦不能永遠囿於過去,她終是要著眼於當下,為這一世的將來好好謀劃。
她隱約記得,上一世的這個時候,她因為貪玩,非要看阿妥幫莊民燒麥杆,結果被濃煙燻倒,在床上養了幾日。而若她未記錯的話,秦家報喪的人,近幾日也快要到了。
秦素淡淡地瞄了一眼枕邊翻開的歷書。
她的父親、江陽郡郎中令秦世章,在前幾日隨郡守外出行獵時,不慎墜馬而亡。
秦素已經不大記得秦世章的長相了。
自七歲那年被送來連雲田莊“養病”,她便再也不曾見過這位父親。
如今,又隔一世。
那張早已模糊的臉,在她的記憶中蒙了塵、落了灰,被光陰拋進了角落,再也無法憶及。
秦素悵悵地轉開眼眸,望向紗帳上早失本色的黯淡繡紋。
驀地,膝蓋處一陣銳痛傳來,酸脹無比,讓她忍不住深吸了口氣,隨後,一絲苦笑便爬上了面頰。
她幾乎已經忘了,前世此時,她的膝蓋還未養好,一逢著陰雨天便會疼。
她慢慢地伸出手,在膝蓋上摸了摸。
膝蓋的骨節處略有些腫脹,面板亦粗糙不堪,完全沒有少女應有的細膩與秀致。
秦素挪開了手,神情淡然。
被嫡母在陰冷的祠堂罰跪,整整兩日連水都不許喝,跪姿稍有鬆動便是一戒尺……年僅七歲的她能活下來已屬大幸,膝蓋上的這點傷又算得了什麼?身為卑賤的外室女,被如此對待也是她該當的。
秦素眸色淡淡,不見悲喜。
一個外室女能被家族認回,便是在民風最開放的唐國,亦極少見。不過,秦家的情況委實特殊了些,秦素也不是平白無故認祖歸宗的。
她的父親秦世章,乃是兼祧。
以一身肩挑兩房,秦家子息之單薄,由此可知。
東、西兩院的老夫人雖各有私心,卻有志一同地認為:無論嫡庶、男女,秦家的孫輩須得多多益善,越多越好。故秦素方得以進入秦家,並被養在了長房名下。
秦素對生母趙氏的記憶極為模糊。趙氏去得早,在秦素還未滿三週歲時便病故了。
據說,趙氏出身卑賤,雖有著驚人的美貌,卻因身份低微,秦世章也不敢輕易帶她回家,只敢在外頭養著。
趙氏死後,秦世章許是心中有愧,便將這份感情轉移到了秦素身上,待她極為上心,甚至可以說是溺愛。
不過,在秦素六歲那年,這份寵愛戛然而止,而秦素的日常用度也隨之一落千丈,直到被送至田莊“養病”,她才算過了幾年清靜的日子。
秦素轉過眼眸,盯著仍在翻書的阿豆出神。
算算日子,秦世章應該早在秦素醒來前便亡故了,此刻秦家送信的人想必才出門。從青州城到連雲路途遙遠,騎快馬也需三日,不過秦府的管家可沒這般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