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驀地傳來一個粗俗的語聲,隨後,一隻手便重重地拍在了這灰衣男子的身上。
灰衣男子回過頭來,卻是個十六、七的少年郎,容顏頗是清俊,只可惜一隻衣袖空蕩蕩地,卻是斷了一臂,且他的面色也有些暗淡,整個人看起來沒什麼精神。
“夏兄又來開玩笑了,我不過是瞧瞧熱鬧罷了。”他打著“哈哈”說道,臉上再無陰鷙,唯堆了滿滿的笑,“嘖嘖”兩聲,又兩眼放光地看向了大街:“這大都可真熱鬧,比我們鄉下地方好上太多了。”
那姓夏的男子約摸二十餘,長得尖嘴猴腮,一雙眼睛骨碌碌亂轉。此時他便呲著滿嘴的黃牙,再度大力拍了拍蔡姓郎君的肩膀,道:“蔡小郎若是再生出半條手臂來,這大都城裡倒也有你能混的地方,可惜,你這胳膊短了一截兒,就連在街頭幫人寫信人家都嫌晦氣。也就我夏老毛帶著你混罷了。”
他說著已是挨擦著蔡小郎的身子,擠眉弄眼地道:“你這身皮兒肉倒還俊,跟著我老夏也討了不少好處了罷?聽說最近還有個貴人看你可憐,時常接濟於你。你這小兒,何時發達了,可莫要忘了我老夏對你的好處。”
他的語氣很是輕佻,臉幾乎貼在蔡小郎的臉上,一雙眼睛色眯眯地上下打量著他,眼神令人作嘔。
那蔡小郎卻是面無異色,仍舊笑得謙卑,躬腰道:“那是,那是,夏兄手眼通天,小弟要多多仰仗於你。”
夏老毛立時張開大嘴笑了起來,滿口濁氣直是燻人欲絕。
“看你肚子裡有點墨水,說起話來硬是比那起子混帳好聽。”他一面笑一面便放開了蔡小郎,反手向他臀上拍了一記,笑道:“就衝你嘴甜,你兄長我哪裡捨得不多疼你幾分?”
輕賤的語氣與充滿某種暗示的動作,讓蔡小郎低下了頭。
那一刻,他的眼底深處,有著針尖般的刻毒。
那夏老毛卻是毫無所覺,又大力地拍了他的臀部幾下,方才意猶未盡地轉身去了,走了沒幾步又回頭,色迷迷地:“今兒晚上富銀坊,為兄等你來服侍。”
蔡小郎連連應是,直到夏老毛的身影消失在了巷口,他才轉過身,重重地朝地下吐了口唾沫。
“我呸,賤狗爾,敢來辱我,總有一天叫你不得好死!”他低低地咒罵著,面色重又變得陰鷙起來,一雙眼睛如蛇眼,射出冷冷的寒光。
然而很快地,這陰毒的神情卻又從他面上散去,他用完好的那隻手臂撐住磚牆,仰首望著頭頂的一線晴空,身上陡地散發出了濃重的哀涼。
“阿梨,阿兄現在變成這個樣子了,你在天上……可莫要偷看,阿兄……會難為情的……”他喃喃地輕聲自語道,一滴眼淚,悄然滑出了眼角。
他伸出衣袖,慢慢地抹去那一滴淚珠,唇角忽爾勾起,勾出了一個陰冷的弧度。
“且再忍忍,阿梨。再忍些時候,為兄便會為你報仇了。秦家的新宅子我已經認得了,幫手我也挑好了,我會去找他們,叫他們不得好死……”他的聲音輕且低柔,彷彿正在向著什麼最親近的人呢喃,一面輕聲地說著話,一面便蹣跚著走出了巷口。
此處乃是城西較為混雜的區域,遠不及陶氏父女所住之處安靜。這蔡小郎從小巷走出來後,挨著牆跟兒走過幾條窄街,很快便來到了一處更為繁雜之處。
那一片區域,不再是大都城慣見的成片的磚瓦房,而是毫無章法地建著不少簡陋的棚屋,更有以茅草與竹蔑搭就的草房,就算是偶有瓦屋,也多是漏頂爛簷,幾乎沒有一間像樣的房舍。
這些亂七八糟的建築各自連結,天然地便形成了一條條小巷,細密如蛛網,若是有人初到此處,絕對會在其中迷路。
然而,蔡小郎對這裡卻似是極熟,三轉兩轉便來到了一處看著還算潔淨的小瓦房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