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她,這和睦的一家人已經赴閩浙上任,他……可以帶著心愛的妻子徜徉於江南的美景,平安和樂地過上一生一世。
都是她!
他的父母慘遭喪子之痛,他,飲恨亡故在寒冷的蒙古!
不應該!那麼年少俊美的他不應該躺在這漆黑冰冷的棺材裡!他才剛滿二十歲,他的人生剛剛要綻放出絢麗的色彩!就是因為她……剩給這原本幸福的一家人的,只有哀痛,只有死亡!
她跪伏在冰冷的磚地上,沒有起身的力量。
永赫,他就這麼離去,他要她這輩子怎麼面對自己心裡的那份愧疚?!
“你起來。”應如福晉的聲音平靜得近乎空洞,在只有她倆的靈堂上甚至帶了輕微的迴音。
美璃幾乎是趴倒在地上哭泣,她也知道這個樣子很醜陋,但她沒有辦法,她現在僅剩這樣的力氣。她太痛,太絕望,她除了在他靈前這樣哭泣,這樣認罪……沒有其他辦法。
“我恨過你。”應如福晉看著火盆裡化為灰燼的紙錢,語調平淡,“可我也為永赫在陣前立下戰功欣喜若狂,為他成為將軍得意非凡,我也為他此去功成名就暗暗慶幸。如果永赫沒死,我現在……我現在……”她說不下去,竟然苦澀地笑了,“所以,我不恨你了。生死榮辱都是天意,你也不必過於自責。永赫已經去了,任何人任何事對我都沒有意義。”
美璃默默地聽著,驚訝於應如福晉對死亡的豁達,直到她說出最後一句……最愛的兒子已經死去,她連恨她都不屑。
她更絕望地感受到這傷徹肺腑的哀痛,她就是在永赫靈前謝罪自盡,對他的父母也毫無意義!她的過錯無法彌補,除非永赫活過來,不然她的悲痛,她的歉意,她的絕望都毫無意義。
“你……”應如福晉停住動作,眼底閃過一絲垂死掙扎的希望,“你能告訴我,那個孩子,是永赫的嗎?”
跪趴在地上的美璃渾身抽搐般地一抖,她知道不光靖軒懷疑,很多人都在議論紛紛,現在,連永赫的母親都來向她求證!
她沒說話,不是因為這份屈辱的難堪,是不忍心說出實情。
見她不語,應如福晉苦苦地一笑,最後的希望也湮滅了。“其實我知道,但我還是不死心!我多希望這個孩子是永赫的……”淚水在淡淡的笑容裡淌下,“哪怕有一絲懷疑,我自己的兒子我知道,他會不顧一切地跑回來找你……或許,他就不會死了。”
美璃的臉被淚水冰得發疼,如果真能像應如福晉說的那樣,她寧願揹負任何罪惡,她寧願這孩子是永赫的!
可是……
她全盤敗落!命運讓她輸得一無所有!永赫死了,靖軒不肯承認這個孩子。應如福晉的詢問,讓她越來越毛骨悚然,她似乎預感到鄙視和流言將會陪伴她的孩子一輩子!
門外的下人通稟得非常倉促,大概是客人進來得太快,“慶……慶王爺吉祥……”的請安聲還沒落,高瘦挺拔的身影已經走進大堂。
應如福晉的眼中漾起復雜的神色,她怎能不恨他?!
美璃聽見他來依舊無動於衷地跪伏著,他不過是氣惱她來祭拜永赫,打她罵她,或是大鬧靈堂,她都不想去管他。他還要怎麼傷她,隨便。
靖軒的披風在門口脫去,此時只穿了單薄的黑錦喪服,從蒙古陣前回來他瘦了,原本白皙的面板變成古銅色,他站在美璃身邊不言不語地看著永赫的棺槨,沒有表情的俊美面容在黑白交錯的黯淡靈堂裡顯得格外剛毅。
美璃覺得耳邊撲過一陣冷冽的風,他精緻的衣料被凍得有些發硬,屈下身體時發出非常清晰的窸窣響聲。他跪下了!在永赫靈前跪下了?!
她太過驚訝,不自覺地從袱墊上側跌下來不得不雙手撐地,冷得凍手的石磚讓她的胳膊更加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