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智也開始從麻木中運轉起來。好幾次,在德奧半睡半醒中,生動的夢魘會突然逼至:血淋淋的大砍刀,血肉模糊的軀體……有時德奧又會做那些糾纏不休的噩夢,夢裡最後他仍然不得不逃命,卻還是怎麼也邁不動步子。每當這時,德奧就會起床,悄無聲息地溜到浴室衝個涼水澡,涼得刺骨,然後一夜無眠。在他的小屋中有臺收音機,德奧把收音機的音量扭得很小,耳朵貼著喇叭慢慢調臺,他找到一個叫做“法國國際電臺”的頻道,其中有個節目叫“非洲”。節目要到午夜才會播出,有時會播放些關於內戰的新聞。那些新聞大都讓人揪心,可是德奧還是不能自已地期期不落。查理每天都會翻閱《紐約時報》,有時德奧會瀏覽一遍報紙找找“蒲隆地”這三個字,可卻從未找到過。有時他的確會看到“盧安達”,但從沒有任何關於蒲隆地的訊息。德奧聽廣播,既是為了聽“蒲隆地”這個名字,也是為了讓自己醒著,遠離那些噩夢。
德奧有時點燈熬夜,南希偶爾會敲門進來,坐在床邊陪陪他。德奧的英語還不是很好,說上幾句不夠用了,而且這些時候他也不是很想說話。不過南希並不介意,只是安靜地和德奧坐著。有時德奧會不知不覺趴在桌子上睡著了,但大部分時候,他會一直熬到凌晨三點廣播結束,然後靜靜聽著鐘錶滴答走動,望向那扇高高的窗戶,心裡默默叨唸:“天怎麼還不亮,怎麼還不亮……”
德奧現在不再是生活在四季晝夜長短相當的赤道地帶了。最近,紐約的夜晚越來越長。一天,南希在畫室裡喊他:“德奧,快過來看。”
德奧從畫室的窗戶望出去,外面零星地飄著白色的毛絮:“這是從哪兒來的?是和雨一樣從天上落下來的嗎?”
南希和查理希望德奧能把工作辭掉,德奧就乾脆不再去那家超市,不過這也意味著他需要接受沃爾夫一家給的零花錢。
“我這樣就像個寄生蟲,”德奧收下錢時心裡想,“還不如回中央公園去。”
南希和查理告訴德奧可以用家裡的電話往布瓊布拉給克勞德打電話,可是德奧打過一次,發現一分鐘要花五美元,就再也沒往家鄉打過。所以,德奧還是不時坐地鐵到哈林區街頭打電話。
莎倫曾讓德奧寫下自己的經歷,德奧刻意隱瞞了真實資訊。但在文章的最後一頁,德奧寫出了自己的心裡話:“我向上帝祈禱,請告訴我我的親人依然平安,否則我將無法繼續生存下去。我太疲憊。”從克勞德那裡聽到的訊息通常都很糟糕,有時甚至是噩耗。有一天,德奧從電話裡得知他一個表親被殺害了,他的頭被殘忍地割了下來。就在前一天,德奧還和南希一邊喝著咖啡,一邊斷續聊起這個表親的趣事。回到公寓時,德奧再也控制不住哭了出來,南希急匆匆地從畫室奔出,問他出了什麼事,德奧的悲痛像是決了口的洪堤,他將全部告訴了南希。南希久久地抱著德奧,輕拍他的後背。
第六章 紐約—教堂山 1994至1995年(2)
這個世界處處都是危險。南希的哮喘病讓德奧很擔心,她的病情在冬天變得更加嚴重,加上南希又患了感冒。聽著南希困難的喘息聲,德奧越來越緊張。德奧告訴南希,她必須去看看醫生,南希卻不願意,德奧想:“那隻能這樣了。”他回到黑洞,從床下的箱子裡拿出了聽診器,掛在脖子上坐到南希身邊。
“讓我聽聽你的肺。”
根據聽到的肺部聲音,德奧沒有發現有肺炎的跡象。不過他覺得南希還是應該去看看專業醫生,可南希就是不答應。
德奧給查理看過他從蒲隆地帶來的書,查理當著德奧的面對南希說:“他愛書,他得回到學校。”之後,他們的一位朋友幫德奧在紐約市立亨特大學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