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需要翻山越嶺的時光中,德奧沒有再聽到過別的關於謀殺的事情,甚至連類似的恐怖故事也沒有。他們常常會遇到一同爬山的人,大家都向著同一個方向,零零散散地走在小路和土坡上。大部分人願意做他們的旅伴。他們哥倆還小的時候,有些大人和稍大點的孩子都會在他們休息後幫他們再把木薯袋子扛回頭頂。等他們再長大一些,就能和別的同齡人互相說些笑話、講點故事,德奧覺得大家都是患難與共的同路人。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第三章 蒲隆地 20世紀70年代(4)
他特別佩服那些從湖邊推著腳踏車、載著棕櫚油翻山的人。那些人光著腳,吃力地推著車,車上拴著簡陋而沉重的黃色罐子。他們沿著土路一直走到基特加省的克里米諾,一走就是好幾天。
德奧的這些記憶,都是發生在曾經的安定歲月中,故鄉的語言稱之為Amahoro。他後來總結道:“那時候,人都還是人。”
過了紅喀山就是甘扎山。有好幾次,安託萬會在爬山路上突然停下來,扔下貨物,一口氣沿著小路往山頂方向狂奔。德奧這時就坐下來,靜靜地等著。不一會兒,安託萬就回來了,德奧說了句“你是去喘口新鮮空氣吧”,然後倆人就會再扛上包袱,繼續趕路。
最難爬的就是第三座卡巴斯伊山——它的意思是“牧羊人的挑戰”。等他倆累得晃晃悠悠地回到家時,天已經黑透了。安託萬曾偷偷這樣評價過他們的父母:“我覺得咱倆不是他們親生的。哪有爹媽捨得讓自己的親骨肉乾這麼多活兒?”
但是,每每他倆爬上最後一個山坡時,遠遠地就會看見他們的媽媽伸著脖子站在小路的盡頭,等著他們回家。
德奧還在上小學時,爸爸就另建了一個傳統的草棚小屋,然後他們就搬到了離布坦扎那個大院子差不多一公里的地方——中間隔著個很陡的山坡,靠近榮達山山頂。在那兒,有更廣闊的草地可以放牛,而且也許爸爸覺得在那兒更安全些:那裡的居民少,而且旁邊還有個可以隱蔽的樹林。德奧猜,他們搬家也可能是為了媽媽,這樣媽媽就不用和奶奶待在一起。
榮達的夏日清晨一般都會颳風,而且還很冷。德奧和兄弟還有小叔叔幹活前,都會找個背風的地方先躺著曬曬太陽。一天早上,媽媽要去半公里外的河裡打水,碰巧看見他們在那兒懶洋洋地躺著,便撂下陶罐狠狠地瞪了他們老半天,說他們就跟一群好吃懶做的蜥蜴一樣在這裡曬太陽。在德奧的印象中,這是媽媽最為嚴厲的批評。
德奧一家共有八個孩子,其中三個是父母自表親家收養的。除了安託萬,別的孩子都比德奧年幼。德奧覺得和其他孩子相比,他和媽媽在一起的時間會更多些。他幫媽媽種蠶豆、和媽媽說說話。人們都說他長得最像媽媽,性情也像,這話雖然帶了些恭維,但德奧聽了還是很開心。
媽媽是個感情豐富的人,很容易悲傷流淚,德奧也是。德奧覺得人們在說:“她到底哭個什麼勁兒?她有孩子,還有能幹的丈夫。”
媽媽總會為鄰居的不幸而難過。德奧的聲音雖然並不像媽媽那樣溫柔,但他遺傳了媽媽的同情心,並且也是一有點小差錯就會心煩意亂。現在回想起來,德奧覺得鄰居們既喜歡媽媽,又會不時地嘲笑她。媽媽總是送東西給鄰居,比如牛奶,特別是鹽。鹽可是人們做飯時必不可少的調料,在市場裡是按撮賣的。管別人要鹽甚至借鹽都是很沒面子的事,所以如果有人要狠狠地詛咒某人,就會說“但願你撒了你借來的鹽”,意思就是希望你丟了你拿尊嚴交換來的東西。可是媽媽很有辦法,她把爸爸買來餵牛的鹽一小撮一小撮地包在香蕉葉子裡,然後趁人不注意,便把這小包鹽悄悄丟到鄰家困難的婦女手裡。德奧曾懷疑,有的人因為知道媽媽會給他們送鹽而故意自己不買。媽媽的大方也經常惹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