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喜歡就不喜歡吧,反正從小到大都沒人喜歡。
默默換好拖鞋,拾起玄關處的掃把打掃房間,然後又去衛生間洗好抹布擦拭灰塵。左有一塊幹抹布,右手一塊濕抹布,三下、兩下,再一次……
等等!
躬身擦拭茶几的身體突然僵住,江時均瞳孔盯著自己的手。
他想起來了。
新同桌擦桌子的習慣,和他一樣。
第40章
又想起小姨媽了。
對面的樓層早已人去樓空,在建高層擋住明月,黑漆漆一片。
江時均從冰箱拿出一瓶酸奶,像小時候一樣,屈起長腿坐在小馬紮上沉默地望著窗外的幽深天空。
五歲那年,他有了一個新名字,變成了江家的兒子。
他進江家的第一天,溫喬一左一右把他和江時奕抱在懷裡,當時大廳裡坐了好多人,座首坐著一位精神矍鑠的老人,那是他的爺爺。
小時候不太能理解,後來長大點才弄明白,原來這些人不是在哄他,他就是江家的親生孩子。用他們的說法是,溫女士當時在美國生了對雙胞胎,其中一個,也就是他被不下心抱錯了。那個代替他的孩子身體很弱沒活過足月,從此對外便只有江時奕一個孩子。後來因為一些契機發現了當年的醫療事故,他便回到了江家。
他的對外身份這樣解釋,可是旁人信不信就不一定了。各種猜測和探究的目光紛沓而至,慢慢地私生子這個標籤在私下裡約定俗成似的被貼在他身上。
其實也不怪外人這麼想,換他也不信,他小時候身體可好了,雙胞胎夭折什麼的,太扯淡了,到處都是破綻。
為了他溫女士一直挺委屈的,這麼多年她對他真的很好,想了想他掏出電話給溫女士發了條資訊。
【媽媽,我在幸福裡小區,明天回家。晚安。】江時均用力吸了一口酸奶,乳白的酸奶慢慢下降,吸管滋啦啦一口氣吸乾瓶底,口感濃稠綿軟,鼻息都是奶香味。窗外黑沉沉的建築地邊緣露出一角殘月,皎潔光亮。
其實要選,他寧可不當江家的孩子,沒勁。
叮咚,電話提示有資訊接收,是溫女士的回覆。
【下次晚上出門叫司機送,太晚了媽媽不放心。】叮咚,又是一條。
【均均,福元路現在那裡住戶還多不多啊?晚上把門鎖好知道嗎?要不我讓小張到那附近旅館陪你吧,你自己在那我總是不放心。】【不用麻煩,我沒事,會儘快搬,抱歉讓你擔心了。】手機螢幕的亮光照得臉頰森白,江時均回復完資訊頹然垂手。一瓶酸奶見底,喉嚨癢癢的,片刻後勾開冰箱門又拿出來一瓶。冰涼的玻璃瓶握在手心,在即將離開冰箱夾層的那一刻突然頓住,耳邊無端回憶起一個久違的聲音‐‐
小毅!晚上只能喝一瓶哦。
嚓。一小撮火苗搖曳在黑暗中,喉結滾動,煙霧打著卷隱彌月色,窗外那一角殘月不知被哪朵雲遮住了。
他在回憶,回憶那段短暫的共處時光。五歲的記憶太過遙遠,小姨媽的音容笑貌越來越不清晰,只有幾個特定的記憶,像是刻在靈魂裡一樣。
就這麼想著,眼前彷彿又浮現出挽著頭髮的女人躬身仔細擦過桌面的樣子,棉質衣服鬆鬆垮垮,露出她又白又細的四肢,眼睛亮晶晶的,一縷頭髮從額邊滑落,她手指沿著臉頰的弧度順到耳後,然後側過臉頰眉眼彎彎地對他笑。
炒鍋裡滋滋冒著油煙香,木鏟翻動,一塊冒著熱氣的肉片遞到他嘴邊,眼前的食指一下下劃過拇指肚,抬眼又落進星光的眸子裡。
‐‐好吃嗎?
‐‐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