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到地兒呢。”計程車司機嘟囔著把車停在了路邊。
呼延雲把錢遞給他,跳出車子,向田穎跑去,當他跑到田穎的側面時,他看到了十分驚奇的一幕——
她居然在歡笑!
她綻開紅唇,翹起的嘴角宛如一彎新月,露出一口雪白的小牙,泛著紅暈的腮幫子像熟透了的紅富士蘋果,她的眼睛裡滿是幸福和希望,那神采飛揚的目光簡直可以媲美隨風飄拂的白色花瓣——呼延雲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美好的目光!
在這死氣沉沉的縣城。
呼延雲以為她望到了什麼極其絢爛的美景,然而朝灰色石欄下面望去,卻僅僅是一條幹涸而骯髒的河道。
那麼,她看到的僅僅是自己內心奔騰的、流淌的、盪漾的和充溢的了……
一瞬間,田穎眼角的餘光發現了呼延雲,頓時像被刺紮了一般,觸電似的一哆嗦。當她把臉轉向他的時候,整個面容又恢復成了老氣橫秋幾近入土般的漠然。
真可惜,本來她是那麼美的一個女孩。
“呼延先生。”她叫了他一聲。
“你怎麼在這裡啊?”呼延雲問,“在想什麼?我看你剛才笑得很開心啊。”
“沒什麼。”田穎有點緊張,於是用越發的漠然來掩飾,“我只是在嘲笑自己,我做了那麼蠢笨的一個推理,在呼延先生面前丟盡了臉。”
你在撒謊,你剛才的笑容絕對不是什麼自嘲。
呼延雲望著她,目光溫和而又嚴厲。
田穎轉過頭,長長地嘆了口氣說:“好吧,我承認我是為趙大的死而感到開心。”接著,她開始訴說自己中學時代的不幸遭遇;父親早逝,母親生病了無錢醫治,自己為了掙醫藥費到夜總會坐檯,被趙大看上,包養,飽受虐待,想逃而不能,想死而不得,最後母親也被她活活氣死,死之前都不願意原諒她……這樣慘痛的經歷,十幾年來,這片土地,呼延雲已經聽說過太多太多,卻沒有一個人像田穎這樣講述得如此平靜,那種感覺,就好像一個人在把遍體鱗傷一個個扒開給別人看,任已經凝結的傷口重新流淌出鮮血,當旁觀者已經不忍直視的時候,她自己的臉上卻一絲痛意也沒有,彷彿那傷口是先天的,是無痛的,是別人的,是本該如此的……
“這條河流,在我小時候,一直很清澈,那時河道也沒有這麼寬,放了學,我和同學們一起到河邊捕魚,撈蝦,比賽撿最圓的鵝卵石。那時的天空,也比現在要好看,站在河邊看著河水倒映的藍天白雲,彷彿飄浮在天上一般……後來,上游建起了造紙廠、水泥廠,很快,這條河就變得汙濁起來了,和我一樣。”田穎慘慘地一笑,“我跟趙大在一起的那些日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每次完了事,我都要不停地洗澡,恨不得把皮搓掉一層,我知道我自己有多麼髒。多少個夜晚,我抱著自己默默地哭泣,我覺得我就是他掌中的一塊泥巴,想怎麼捏,就怎麼捏,想在窯中燒成什麼樣,就燒成什麼樣。我就是《烏盆記》傳說中的那個烏盆,被殺了,被燒成烏盆了,心中有再多的怨苦,我也掙脫不出去,因為這就是我不幸的命運。
“那時我還年輕,還對未來有一點兒憧憬,正是抱著終有一天能把自己洗刷乾淨的信念,我忍受了許多人想都不能想的痛苦,我努力學習,考上了大學。在西南政法的三年,我認識了九十九,他們都是了不起的推理者,我怎麼也趕不上他們於萬一,可是我志願參加他們組織的一切活動。因為我喜歡偵探小說,喜歡推理,喜歡那些透過嚴密的邏輯和高超的智慧發現真相、懲惡揚善的故事,我幻想著自己有一天也能成為一個推理者,我要用推理做武器,挖出趙大的全部罪惡,置他於死地,將許多像我一樣被命運燒製成烏盆的人拯救出來!可是等我回到這座小縣城的時候,我才發現,趙大已經從一個窯廠廠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