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門口,李雲兒往路口一望,五隻黑色的狗朝自己走來,都是殘缺的動物,瘸腿的一隻,瞎眼的一隻,耳朵只有一半的一隻,背部生瘡的一隻,尾巴切掉的一隻。也許,我們每個人都是流浪世間的狗,餓的時候為了骨頭奔波,發情時為了異性撕咬,高興是為了有人寵愛重視我們,安慰是因為痛的時候仰望你的眼神。那五隻狗看了看李雲兒一眼,嗷嗷亂叫逃去。
門口保安鼻毛並沒有剪,因為保安隊長高胖子被炒魷魚了。他膽子小,李雲兒猛地把遮臉的毛巾放下來,不用任何表情動作,他倒下了,他以為是噩夢,如果不是噩夢,怎麼會有如此猙獰的生物,血是滿臉滿身,臉色卻是青中泛紫。只有一隻眼睛的李雲兒很像封神榜裡飄來飄去的姜皇后。雨仍然在下,李雲兒的頭腫得很大,站的地方是淡淡的紅血水。不怕不怕,明天早上,煙消雲散,被時間沖刷,你即便記得,我卻無處尋覓。
李雲兒爬上陽臺,是的,他在,隔著玻璃窗,看見我的愛,抱著枕頭,豎著抱枕頭,他以為那枕頭是我嗎?哦,我親愛的,讓我心碎的漂亮傢伙。
江希凡睡前吃章錦才開的安眠藥,睡過去能解脫,迷糊中,那女鬼又在爬陽臺,風一吹她黑色長髮,滿臉的血,什麼也看不清;她一貼窗戶,窗戶一道血痕,她抓著玻璃門,眼淚飛奔。
開了,江希凡記得她的氣味,哪怕面目全非。
〃雲兒?〃江希凡緊緊地擁血淋淋的醜女入懷。
李雲兒沒有了耳朵,但依舊可以辨別聲音。這一句,叫得人肝腸寸斷,撕心裂肺。我們見面,我總是忍不住要見,見了又哭,眼睛裡流出來的淚是紅色,斑斑點點,弄髒了回憶,看不到未來。
〃我只想抱著你睡一會,我走了好遠,好遠,我好辛苦。〃李雲兒喃喃地說話。
江希凡撫摸她的頭髮,溼漉漉的下巴碰著她的頭頂,像從前那樣。
〃想聽你說'愛我'。〃李雲兒沒有嘴唇,但還有心。
〃我愛你。〃江希凡輕聲溫柔道。
〃我,也愛你。〃李雲兒說的時候用了力,吐了一團血。輕輕推開半夢半醒的江希凡,從陽臺退下。我不能死在你懷裡,讓你傷心一輩子。我要自己一個人慢慢地,偷偷地消失,消失,消失……
李西閩打了個哈欠,〃姑娘,你現在去哪?〃
〃燒烤湖。〃李雲兒氣若游絲。
車開走,李西閩看著她在湖邊的背影嘆息。
李雲兒綁上石頭往湖心一躍的聲音不亞於天使墜落凡間的絕響。下沉,我屬於你的身體;墜落,我無助的靈魂;再見,我最愛的愛人;永別,世間的紛爭;記住,我美麗的容顏;忘記,我悲傷的哭泣。我優雅地在骯髒的湖水中緩緩轉身,浮浮沉沉,靜靜躺在湖底。你給我最快樂的,然而,最快樂的將我毀滅。
早晨起來,江希凡的床單,人形的暗紅,枕頭上的那攤血,是你對我說的那句。〃我也愛你。〃
〃她一定是自己去巴黎了,她不要我了。〃江希凡在吃飯的時候反覆地說這句話。說話的腔調、嗓音、頻率,和白潔如出一轍,畢竟,是媽媽生的孩子,總是相似的。
現在好了,一切安靜。江希文死,方芬芬死,李雲兒不再來,江希凡安分。我恨,我恨,我恨,我活著,我卑鄙可恥低賤地活著。星期一星期三星期五,白天去公司打理大事小事,學習經商;星期二星期四星期六陪媽媽。鬥爭,如果最後的結果是屈服,何必要鬥爭;如果愛上你會傷了你的心,我寧願不要遇見你。呼吸著,就如死了,身體,不過是活著的屍體。
〃我知道你不在,我想你的時候心裡為什麼不痛〃,江希凡喝著白潔親自泡的情濃味更濃的咖啡自言自語。頭髮在這幾個月一次都沒剪,再也沒有人會用口香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