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是極其不情願的,哭了老長的時間,說它與書生朝夕相處,早已經有了感情,十分貪戀這樣的紅塵。可是三年之期已到,最後還是跟王小姐換了過來。王小姐苦守了三年,終於和自己的情郎在一塊,心裡極是喜悅,與鍾遠在一塊的時間越長,她心裡就越愛慕自己的夫君。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這樣琴瑟相合的日子沒過幾天,她就發現了鍾遠對她生疏了起來,原來那三年的朝夕相處,鍾遠已經愛上了那個身體裡住著狐妖的王小姐,而不是真正的她,或者說,他愛上的本就只是那個狐妖,與她一見鍾情,相見不過幾面,再深亦不過是喜歡而已。
世間的事,反覆無常就是如此,她屈身為獸三年,等來的卻是這樣的一個結局,怎麼能不辛酸。可是任憑她怎麼賢德仁惠,鍾遠心中念念不忘的,只有那一個狐妖而已,她學不了它的媚,它的風流活潑,也學不了它的聰慧與狡黠。王小姐原是一個很貞烈的女子,只好隻身入山,找到了那隻狐妖。
那隻狐妖不堪相思之苦,已經奄奄一息了,人與畜,卻也是真情一片。王小姐就對那隻狐妖說:“你不是想要一顆人心麼,我可以給你。”
那隻狐妖也是有情義的,就問她:“人沒了心,就跟行屍走肉一樣,你也願意給我麼?”
王小姐就說:“現在我終日陪著他,他心裡念念不忘的卻是你,我這樣活著,又跟行屍走肉有什麼區別,他對我有愧卻沒有愛,這樣的感情我不如不要,倒不如成全了你們,也教他一生快活。”
這世間的愛,竟然能到這種境界,可以將一顆真心奉獻出來,只為了那個背棄了自己的人得到幸福。那狐妖得到了她的心,幻化成了人形,幾經周折,終於和鍾遠相守到了一起,雖然她不再是以王小姐的容貌,這鐘遠愛的,原不就僅僅是因為她的容貌,而且她幻化成人形之後的模樣更美,風流嫋娜,男人見了就要酥軟,鍾遠便更加愛她了。他們夫妻兩個感念王小姐的成全,便將已經形同木頭人的王小姐接到了府裡面,照顧她直到終老。
這本來是一個悽美的愛情故事,講的就是狐靈精怪的故事,狐妖與鍾生恩愛到老,是遠近聞名的一對璧人,這樣的結果到最後,也算讓人欣慰,只是那說書人明顯有自己的見解,在最後又說,鍾生得到了狐妖,夫妻恩愛一生,只是不知道那位王小姐,到底是怎樣的一種心情,鍾生唸的她的好,卻未必能感受她的真情,他們夫妻二人即便感念她的恩德,可是到底還是你情我濃的時候多,恩愛快活,心裡大多時候想必都忘記了受苦的王小姐,何況那樣的恩德,對於一個女子而言,又有什麼意義呢。這世間的情愛,難道真的可以深到不顧個人得失,可以將自己的真心也獻出來麼?王小姐心善有報,直活到八十多歲才死去,也不知道那漫漫六七十年,她那樣無情無慾地度過,心裡會不會感受到絲毫的淒涼,這樣的一生,終歸到底,還是悽慘兩個字。
冬奴聽的怔怔的,說書人的聲音細軟動人,他試著去揣摩故事裡那個王小姐的心境,可是心裡頭沉霧一般,久久回不過神來,只覺得這故事像是要發生在他的身上,鼻子一酸,就垂下頭來。他長這麼大,還是頭一回聽到這樣淒涼的故事,那說書人又講的那樣好,沉浸在他心裡頭,彷彿經年不會散去一般。故事即將結束,石堅見天色已經晚了,再在外頭呆下去會叫燕府的人擔心,便輕輕拍了拍少年的肩頭。冬奴茫然回過頭來,眼睛裡噙著淚珠,彷彿噙著人間日月光華,看了他一眼,又扭過頭去繼續聽那說書人講故事。
石堅有些發呆,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那一刻的感受,心裡有一方地方轟然傾塌,世間筆墨到此,也算盡了。
故事講完,冬奴依舊心思沉沉的,小小的臉上還掛著淚珠,怕讓人看見,只好低頭抹了一把臉。男人牽著馬在後頭笑道:“不過是個故事,不必當真,怎麼傷心成這個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