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說是見過,連夢中也沒夢到過。他不由地深陷其中,享受著,快樂著,並有八九分的心思認定自己就是東方元康了。
──他本姓方,現在又是姓東方,只錯一字,莫非……是天意?
第七天(一)
客散主人安。
入夜,小方在他的“新家”睡著了。睡前,王爺和夫人過來安撫了一番,再加上溫軟的被褥,幽香的茵枕,讓他一夢酣然。半夜醒來時,聽得淅淅瀝瀝聲,彷彿是下雨了。有道是春雨貴如油,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小方興奮莫名,他想看看遠古大唐的雨絲是否與20世紀的一樣。他披衣起身,外間幾個小丫頭也都睡了,桌上的數枝燭火只剩下一枝,熒熒潤潤,小方走到門口又彎回來,為白丫春來掖好被角。小姑娘韶顏稚齒,睡態甚憨,還呢呢噥噥夢話不斷。
小方笑了笑,推門走到廊下,春寒透幕,簷雨如繩。甬道上的鵝卵石被沖洗的溜光水滑光可鑑人,路兩邊細草鋪氈,水珠萬點如煙雲交錯,桃李不言,落紅糝地,芭蕉翠竹綠意更濃,蔚然深秀。
真似一幅幽雅的水墨丹青!
小方一時感激起上蒼來,把他送到這麼一個意境渺遠的地方,如詩如畫如夢如幻……
他走下臺階,站在雨中,珠雨如線,清涼爽滑,庭中放眼,只聽得琮琮而鳴,像是水流聲,他遁聲而去,來到後院,見一道飛瀑自假山瀉下,清水白沙,瀟瀟揚灑,周邊是玉砌雕欄,一簇嫣紅的芙蓉俏立在水邊……
他站立良久,覺得有些冷,遂走上游廊,想回去再睡一會兒,又丟不下這雨潤如酥,不禁回首望去,只見遠遠近近樓宇連亙,亭臺曲沼錯落,古槐梧桐參空合抱,枝葉濃昏,蔭翳天日,青青的蒼苔沾在高高的廊柱上,王侯之家的深沉氣度隱隱然向處滲透。
這一切,都屬於我了!小方再一次地這樣想著,總覺得眼前的一切來得太過突然簡直像個夢,卻又比夢真實,唉,既來之,則安之,隨遇而安吧。這樣想著,他返回房中睡了。但,怎麼也睡不踏實,腦中一會是元貞,一會是索真真,一會又是黃阿繡和賈亞男,這些人像走馬燈一樣,來來去去,最後,安若素的影子浮現,清晰而又真實……而耳中,又是一陣瑣碎細小的聲音──露珠滑過花瓣、草蟲唧唧私語、清泉汩汩流溢、風吹木葉森森──聽之似近,感之即遠,神思搖曳,難以成眠,一直到天光大亮,才懵懂睡去。一覺醒來,已是日上三竿,黑妞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已在瞪著他了。
“為什麼不早叫醒我?”他急切地問。如果他沒記錯,元貞她們此刻應該在沙場點兵了。
黑妞努起嘴,“是王爺和夫人讓你多睡一會子的,小王爺這會又說我,我們作奴婢的常常是左右為難。”
俏丫頭輕嗔薄怒,小方也就不說什麼了,只是高喊道:“快點幫我穿衣服,我──”
“要到校場,去等師傅。”黑妞接著他的話頭,“都準備好了,就等你呢。”
她招招手,白丫和春來端著銅盆拿著手巾梳子及粉鹽進來,伺侯小方洗漱完,又擺開飯桌,青瓜、豆芽、腐乳、一碗粥、一碟餑餑。小方吃得很過癮,吃完換好衣服,跟著黑妞坐上馬車向校場而去。
一路上雜花生樹,斑鳩啼飛,薺麥青青,溝渠潺潺,起早的農人已經在地裡耕種了,黃牛黑驢忙忙碌碌。
走了大約一個時辰,聽得轟隆隆的禮炮響,人流也開始多起來,三三兩兩扶老攜幼,嘴裡都議論著一件事──王師北上!
“對了黑妞,我爹……北靖王他既然是將門出身,有統兵之能,這次北上為什麼不讓他去?”小方想起一個浮在心中的疑惑。
黑妞沉吟片刻,“也許就因為他是將門出身,有統兵之能,所以不能去。”
“為什麼?”小方納了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