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淡了。
血腥味忽然也變了。
變濃了。
香味,當然一向是來自仇烈香的身上。
不知怎的,這女子所在處,就像是一蓬藍色的勿忘我一起盛開,總是幽香好聞,好像在向人細訴:這就是我,這就是我的氣味,你不要忘記,你不許忘記,你不可以忘記。
可是,現在香味忽然變了。
不知變淡,還是變厲了。
本來院子裡此刻正洋溢著血腥味,現在忽然變濃了,相形之下,香味自然就消淡了些。
不過,這也不完全是血的腥味,因為是血味少,而腥味較多。
那是一種很奇特的腥味。
那就像兩頭異獸,不同種類、形狀,但卻一樣窮兇極惡,而相交配時所發出來的異味:那其實像羶味多於腥味。
就是那種味道。
仇烈香蹙起了眉。
這女子除了眼睛很俏麗之外,笑容更俏更麗,但她的眉毛,尖秀得像兩把倔強堅清的黑刀,刀口就向著雲鬢。可是,現在,她的眉頭,就幾乎對著眉心打了個結。
鬱結。
()
難舒。
就像兩把小刀的刀鍔後端的環口,相互扭在一起,我見猶憐。
追命發現這女子皺了秀眉,忽然,也瞥見無情也皺起了劍眉,陡升起了一種感覺:
這兩人皺眉的時候怎麼那麼相似呀!
他發現了這一點,也因而想起了一個人:
一個倩影。
──一個夢迴率縈的女子。
一個讓他失之我命得之我無此之幸的女子。
一念及此,也不禁幽幽一嘆。
“唉。”
夤夜裡,這一聲長嘆,劃過有情人間,掠過無情蒼穹,也許,人易逝,夢難醒,榮華富貴一場空,但這一聲永恆懷念的長嘆,依然金石滅寂、此情不忘,哪怕半壁江山,就算萬古長空,依然可以天長地久,地久天長。
這一刻,追命心中浮現他永遠追憶的女子:
小透。
小透。小透。小透。小透。小透。小透。小透。小透。小透。小透。小透。小透。小透。小透。小透。小透。小透。小透。小透。小透。小透。小透。小透。小透。小透。小透。小透。
以及在她孤伶伶墳前開滿山坡的小花。
漫山的小白花,就像滿山張著她伶仃的小手。
招招。
曳曳。
──這一幕永遠盛開在追命的傷心深處,深情使傷情的他,早生華髮。
可堪情未忘,可憐白髮生!
追命一直想跟她說一句話:
可是他從來沒有機會對她說過。
他一直只把話隱藏在心裡。
甚至他想鼓起勇氣跟她說的時候,她已不在人間。
她的死,甚至是為了他。
他竟然不知道。
她迄死仍未聽到他那句話。
他那句心裡的話。
他那句他最想說出來的話。
他酗酒。因為酒醉之後,他可以放聲大喊:我愛她!
他劇戰。劇鬥之後,他可以撫著傷痛低聲呻吟:我想她!
他狂奔。因為飛奔之際,他可以邊走邊唱,唱的人睚眥欲裂,唱的歌還是唱不完,唱的歌詞只有一句:
我愛她!!!
可是,這句話,他從來沒有當著她的面前說過,她死後,他在她墳前說了,可是,她能聽得到嗎?他甚至懷疑她,一輩子,從來沒有跟她說過這一句話。
可是他一直想說的。
一直要說的。
一直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