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良辰美景,他卻是要去看人相鬥。
──更煞風景的是:聲音。
拖重物磨擦地面的聲音,響在如此山色月意、水氣潭影之中,破壞了如此良宵靜夜,嚇得兔走雀飛。
那是梁癲拖著他那口大房子上山的聲音。
實在不可思議:梁癲憑他個人之力,竟能拉拔整座房子上了這座山。
一路上,梁養養怪嫌煩的對她老爹說:“你別把這山色美景全毀了,你這樣拖著走,過一處毀一處,花給壓死了,樹給壓斷了,好好一處勝景,給弄得面目全非,滿目瘡痍,你可讓我這做女兒的怎麼向杜會主交待?”
梁癲果真是聽他女兒的話。
他繞著走。
他專選堅硬的岩石上走。
──這樣才不致把樹根草莖颳起。
可是有巨巖擋路之處,也定必更為難行。
更陡。
所以梁癲是往陡處走。
他揹著間大房子,居然走得稀鬆平常。
鐵手跟著他的路線走。
他看梁癲年紀大了,萬一掮不下來,他也可以接個援手。
──如今看來,似不必了。
──用不著了。
這間房子就像他的“殼”,你幾時看過鳥龜、蝸牛、田螺會丟掉了殼脫身而走?
──它們不興著“裸奔”。
路上,鐵手不禁向梁癲好奇的問:“你為何不把房子放下來,而要揹著走呢?這樣不辛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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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癲畸怪的望著他,張大著口,瞪大著眼,好像剛才聽到的不是人話,他現在看到的不是人一樣兒。
“那你呢?你又為什麼揹著那麼多那麼重的東西走?”
“我……?”
“你揹著一大堆勞什子的國家民族、義氣俠心、法理人情、烏七八拉的東西,豈不是比我更笨更重!”
“……我……那是我的責任。”
“責任?誰沒有責任?一生下來,親情職分、愛恨情仇,全掮在肩上,無形的比有形的更多牽絆,看不見的比看得見的更難解決,何獨我一人背房子上山!”
“是……借問前輩,您何時才能放下背上之物?”
“放下?人死了,就什麼都放下了,不放下也得放下了,也不由得你不放下。人生下來,出世的時候,不是我們可以控制的,偏偏又是人一生中最重要的兩件大事之一。出世之前的事,不知何來。出世之後,便開始有責任了,就得背上東西了。一直到人生另一件大事:那便是死。死也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你不可以長生不老,就算自殺也不是可以求死,而是一種求生不能的力量倒過來扼殺了你的生命,到頭來死仍是無常的。死後何去,誰知?所以一生一死之間,便要掮上重物,一天比一天沉重的走一天比一天陡的山路,如此而已,你問我幾時卸下來,莫非是要我死不成?”
鐵手無言。
他領悟了一些事理。
他常向人發問,從不會為了表現自己的博學睿智,只真心誠意向人討益,讓對方發揮之餘,自己更可以多學一些東西。
其實他的話並不算多。
必要說時他也能口若懸河。
但他向來聽得多、問得多,沒有必要,便不多說,所以人人都喜歡跟鐵手交談。
因為談話貴在相契,不在爭辯。
俟到了山上崖頂,鐵手才頓悟“倒衝瀑”之由來。
原來,在瀑布源頭看下去,水流爭道,頓失所倚,千簾結束通話,激衝而下,一越十數丈,到了第二層突巖時,水花激濺,有的反射了上來,造成第二層瀑與第一、三層間一層水霧,冉冉而升,像瀑布流到此處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