筐中剛曬好的草根樹皮。
之後不再有人開口,小室裡除了平靜舒緩的呼吸外再無其他聲響,遠方鳥啼環繞小屋不去,清脆的,嬌柔的,像夏夜裡最甜美的夢境。
皇甫少泱昏昏然的沉入夢鄉,在半睡半醒間,某種一直存在、但始終虛幻得無法捉摸的意念緩緩成形了。
“好奇怪……真的……好奇怪……”
耳尖的尉遲楠聽到那夢中囈語,隨口應了聲:“什麼東西好奇怪?”
“那味道……”
“哪個味道?是我正在熬著的藥汁吧。”
“不是。是……是……火場……好臭……”
“火場?”她住了手,沉吟了一會,“我懂你的意思了,那時道的確不好聞。”
“好奇怪……不同的地方卻有相同的味道……”
她輕聲一笑,笑聲裡充滿自嘲,“不會吧,燒掉我家的可不早普通的東西。”
不是普通的東西?
警鐘乍響,一聲敲醒了皇甫少泱。他急睜眼,猛然翻身坐起,動作牽動了傷口,痛得他倒抽口氣。
“你還好吧?瞧瞧你折騰的……”說著說著,尉遲楠憂心的拭著他額上汗滴。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凌厲的眼神攫住她的視線,“你方才說件麼'不是普通的東西',你知道什麼了?”
尉遲楠愣了愣,突然領悟過來,於是抽回手,一屁股坐在床邊,表情正經,“我家是被'黑油'燒掉的,你家應該也是吧。”
“黑油?”他咀嚼著這個陌生的字眼,“那是什麼?”
“黑油是西域……我也不曉得是哪個國家進貢的東西。”她半閉著眼,蒐羅殘存的記憶。“像水般是流質的,但可以燃燒,燒起來有種嗆鼻的味道,就算是在雨天,火勢亦可達數日不熄。”
“嗆鼻的味道……的確,我一直覺得那味道跟我以前聞過的大不相同……”
尉遲楠瞟他一眼,兜回視線,嘆了口氣,頓覺雙肩沉重。“君王無情,生死不由人,對吧?”
“但怎會跟官府扯上關係?”皇甫少泱沒將她的感慨聽進耳裡,自顧自地掏出懷中暗袋裡的斷玉,把弄著、審視著。“驃騎大將軍又怎麼跟這事牽連上關係?”
心情低落的尉遲楠懶得搭話,離開床緣到灶旁準備晚膳,拋下皇甫少泱一人去自尋煩惱──
對,自尋煩惱。君王無情,對臣下、對百姓,要夷滅、要封賞,於他來說不過是個茶餘飯後的遊戲,身為他的臣民除了接受這樣的命運外,又能如何?
視民如親?可笑!就算是堯舜那古聖賢王統治天下的黃金時代,這樣的理想也是不曾存在過。
她正傷著心。
皇甫少泱從調羹下偷覷著她,心跟著痛了起來。
是啊,應天門於他只是責任,但家園卻是她一生所繫,悲傷是必然的。
暗歎了一口氣,他左踢右踹將自己拔出不小心跟著她一陷而下的低落情緒,三兩口扒完稀粥,一古腦兒灌下苦得令他渾身寒毛直豎的藥汁,然後抽出白玉簫──卻被她一把按住。
“怎麼,要安慰我啊?”迎視著他的眼眸閃著淚光,盈滿笑意。
皇甫少泱臉一熱,有種心思被人逮著後的尷尬。還想著要說點什麼化解這樣的僵局,突然間落在眉上的重量擠出他腦袋中的所有思緒。
“讓我靠一下,只要一會兒就好。”尉遲楠的聲音悶悶的,彷佛帶著哭意。
他無言的擁緊了她,從懷抱中緩緩升起的溫暖,讓他憶起或許真的存在過的童年,那空氣中永遠浸溽著晚荷的芬芳,還有母親溫婉的搖籃曲……
若能永遠這樣依偎著,感受另一人的體溫,這輩子大概就了無遺憾了吧?他恍惚的遙望彼方,咀嚼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