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從鐵箍般的束縛中掙脫,轉瞬落入另一重噬人的漩渦──他的人生就註定為別人而活。
皇甫少泱忍不住嘴角浮現一抹嘲諷的笑。
他雖渴望結束殺手的血腥生涯,卻也沒料到居然是這種藕斷絲連、纏綿難解的結束法。看來人在許願時千萬得小心翼翼,誰知道命運會送來什麼樣的大禮。
在這胡思亂想中,他彎過了街角,初升的淡金朝陽越過低矮屋簷直射而來,瞬間照花了他的眼。
模糊的視界最是危險。他一皺眉,閃身轉了個方向,於是將對街的一抹窈窕身影看得分外清明。
那是個年紀大約十七、八歲的姑娘家,一張鵝蛋臉上有著對饒富英氣的眉,鑲著對光燦黝黑的眼,一身洗得泛白的青色羅裙,顯示她的背景在在尋常不過。
奇怪的是,這麼一個外表看來只有“平庸”兩字可以形容的女子,竟教他完全離不開視線,彷佛中蠱。
青衣女子似是察覺有人窺看著自己,四下略一搜尋,碰上了他凝望的眼。
他一愣,還拿不準該做什麼反應,青衣女子卻盈盈笑了,隔著來來往往的行人與他頷首為禮。
多麼灑脫的姑娘家,完全沒有時下女子扭捏拘謹的習氣。
皇甫少泱心中讚賞,一拱手,目送青衣女子離去。
人生如萍,聚散無定,今朝偶遇,再會無期。這樣一位瀟灑女子日後大概是再也難得見到了。
遺憾如浪潮吞沒他的鎮定。他心一陣騷動,足跟一鬆,就要追去。
你在發什麼癲啊?
耳際的一聲戲謔令他警覺過來,急急煞住腳步,收斂心緒,摒除那排山倒海而來的某種他無法分析的感受,在好片刻後才發現──
才發現這初春清晨的凝望對視竟在一瞬間,驅散了五年來從不離身的沉重。
清晨的山林煙霞繚繞,宛若仙境,溼潤的晨風裡滿是松木香馨,聞之沁脾,崎嶇的山路隱沒在雜草落葉中,存心引人迷失路途。
在這杳無人跡的荒僻山區,今日萬分難得的來了個白衣青年。
“唉唉唉,怎麼又是條死路呢?難得出來遊歷,老天爺該不會這麼不給面子,硬是要我將所有的時間都砸在找路上吧。”
皇甫少泱嘆了口氣,環視四周。左邊是松、右邊是柏、前方是潭,後面是草,至於那條領他進入山區的青石板路,早已掩沒在雲深不知處。
“真不該聽信那跑堂的餿主意的。”他嘟囔似的抱怨,額角隱隱抽痛。
數天前,他為了與個訊息靈通的朋友見面,風塵僕僕的來到迎仙鎮,但結果仍是一無所獲。昨夜,旅店跑堂見他獨自一人坐在廳中發愣,便哈著腰建議道:“皇甫公子,東山有座前朝留下來的妙清觀,景緻挺不錯的,觀裡的道長還會幫人解籤詩,不管您是要找人、要求官,還是要討媳婦,再怎麼樣的疑難雜症全都說得準、準、準,您不妨過去住個幾天解解悶。”
他被“找人”一語迷了心,決定照那建議到廟裡抽籤詩碰運氣,看哪位過路的大羅金仙、佛祖菩薩願意念在他一片赤誠的份上,指引一條明路,也勝過自己無頭蒼蠅般的瞎找……然後他就這樣被困在前不巴村、後不著店的深山裡。
再嘆了一口氣,紛亂了五年的思緒被迫澄靜,終於有欣賞山林風光的餘裕。
就在這一刻,灰濛的霧氣猝然散開,晨光從葉隙中灑落,穿過氤氳煙嵐織成一匹金色錦緞,從雲空中飄然降下披在他肩頭;輕暖的絹帛彷佛母親柔軟的手,撫慰他疲憊的身心,揉開他緊皺的眉頭。
“這山林真是美若仙境啊……若不是迷失了路途,又怎會有這份福氣見識?”
心絃醉動,他忍不住探手入懷,取出從未離身的白玉簫,信口吹奏,抒發滿心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