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目的不單純,那可太正常了。就說他們這些仙門弟子,為著家族,為著宗門,有多少情誼是從頭到尾不摻一點私心的?抱著什麼心思結交的不要緊,過後如何相處才是最重要的。只看昆五郎先前拿著昆涉留給他的木牌高興得跟什麼一樣,長儀就知道他對昆涉絕對不止是利用。
情分是處出來的,真心也是互相打動的。
她這裡是放鬆下來了,那廂昆五郎說完半晌等不到她的反應,還奇怪地看了過來。長儀接收到他的目光,一時會錯了意,還安慰道:「沒事啊,有你一直看著他,昆前輩應該也是高興的,總比他把路越走越歪,或是被外頭的酒肉朋友哄去了來得好。」
昆五郎沒想到她說的是這個,長儀看到他微微錯愕的表情,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哪裡說錯了話。兩人面對面地幹瞪了一陣眼,長儀茫然地又補了一句:「那不是有句話叫久謊成真麼,其實你後來也真習慣當他兄長了吧?」
「久謊成真……是。」昆五郎品了品這話,點頭,卻沒有再拿他自己來說了,話題又繞回到昆涉身上,「昆涉一直這麼混著日子,後來再發現路走岔了,想要爭氣了,卻也爭不起來了。可他又比誰都執著於旁人的認可,眼看在修道一途混不出個名頭,不知怎麼就起了從商的念頭,成天跑下山搗騰凡人集市上的那些個物件,倒也真搗騰出了個名堂,至少那些個小師妹都樂意找他要點胭脂珠花一類的。族兄看他一下子就被女孩們眾星捧月了,還以為他又學了什麼沾花惹草的路子,悄悄跟我打聽怎麼回事。」
他說著,神色也慢慢放鬆下來,眼裡浮現出些許懷念:「你們大概想不到吧,後世奉為傳說一般的初代仲裁,年輕時卻是在市井裡染得一身銅臭味,能為著兩個錢的利差跟店家討上半天價的。」
長儀早前就聽他說順記名下的鋪子全是昆涉的生意,當時不過想著那可能是仲裁為了收集情報的消遣,無論如何也想像不出堂堂仲裁跟人討價還價、計較那幾個銅板的畫面,畢竟仲裁可是……
「不問名利,捨去身家,摒棄人慾——這才是你們眼裡仲裁該有的樣子,對嗎?」昆五郎嘆了嘆,「一開始聽你說起仲裁院時,我怎麼也沒辦法把你口中的初代仲裁和我認識的那個昆涉聯絡起來。是他在獬豸的影響下變了性子?還是那時的形勢逼得他不得不變成這樣?要是掌門在天之靈看見了,大概會覺得這小孩終於有他當年的品格了吧?從小就萬事不管只知道任性添亂的混世魔王,終於也開始長進了。」
「只是這種長進,我倒寧願他沒有……」
青光漸隱。
唐榆從夢裡驚醒了。
這一覺睡得跟打仗似的那麼累,腰痠背也痛,胳膊也枕麻了,直起身時就聽渾身骨頭嘎吱亂響。他茫然地伸了伸腰,看著先前被他枕在腦袋下的幾疊文書,一時還有點鬧不明白情況。再看周圍,是間熟悉極了的書房:一整面齊丈寬的頂天立地博古架隔在屋子當中,正好代替屏風起了阻絕視線的作用;博古架正對的就是書案的位置,他能清楚地瞧見上頭擺置的每一件東西。
那把九宮玲瓏鎖是小時候老頭給他開智解悶用的玩意,枯枝木筆架上掛著的青鸞羽劍穗是堂兄給的生辰禮,再往下是他那無緣得見的親娘用過的金仙蓮香爐……南物北件、俗器仙具,來頭不同風格各異的東西全堆在一塊,怎麼看都不搭調,外人只怕覺得傷眼睛,他卻早都看習慣——這都是他親手一件件一樣樣擺上去的,承載著大概可稱為「回憶」的東西。
他想起來了。
這裡是他的書房。他這半個月都忙著輾轉各地安撫民情,晚上還有一摞摞的文書送到案頭,連軸轉了這麼幾天,他再好的身體也撐不下來,不知不覺就在書案上盹過去了。此時回過神就趕緊把枕了一夜的那幾本文書拿起來,仔細確認有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