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不會他也跟自家阿姐似的,練的是昆越劍尊當年留下的劍法吧?
長儀正想著昆五郎,就聽同塵道:「你這張臉,看著真是彆扭。你是想自己取下來呢,還是我受累替你撕開?」
「閣下大可一試。」
那人說完便率先出了手,一陣陰風掠過,捲來愈發濃鬱的甜花香。長儀聞著就是一陣恍惚,同塵卻完全沒受影響,隨手甩給她一瓶藥丸,便提著劍迎向了周圍紛紛湧上來的傀儡。
劍勢橫掃。
與昆五郎的金色劍光不同,從他劍下綻出來的是濃墨一般的黑色光芒,卻不叫人覺得邪性,反倒透著幾分肅穆威嚴。與此同時,長儀注意到他雙肩處繡的花紋竟然跟有了生命似的,在那身雪白的道袍上遊走起來,順著他的手臂蔓延直下——魚鱗,羊鬃,龍吻,花紋漸漸增多,終於在他的袖口處顯出了最後一段。
一根黑色的山牛角。
神獸,獬豸。
***
淡金色的屏障裡。
巨獸身上已經布滿了傷口,鱗片,血,都像雨似的滴答落下。
昆五郎停下了動作,持劍對著它,胸前赫然是四道深深的爪痕。與它那小山一般的體型作比,再高大的人都顯得如分外渺小。
可他還傲然站著。
而巨獸已經匍匐在地,一隻前爪已被齊根斬斷,汩汩地淌著血。
勝負已分。
巨獸卻沙啞地笑了:「掙脫枷鎖的滋味,如何?」
昆五郎沉著臉,面色難看,也分不清是受傷了疼的,還是被這話激的。
他不說話,巨獸也不在意,自顧自地又笑了兩聲,似乎頗為快意。
昆五郎被它笑得心煩意亂,揮手又是一劍,徑直刺在它的斷肢傷口處,待它悶哼一聲止了笑,才一字一頓道:「你都知道什麼?」
「很多。」巨獸頓了頓,眼底流露出一種近乎癲迷的狂熱,「比如,釋放力量的感覺……你也很享受這種感覺,為什麼還要壓抑生來該有的強大?」
「……」
「為什麼要給自己套上鎖鏈?」
「……」
「你的鎖鏈是什麼?」
「……」
「你的鎖鏈,還困得住你嗎?」
「……」
昆五郎死死盯著它的眼睛,他的身影就倒映在那雙金色的豎瞳裡,非常清楚——清楚得可以看見自己臉上的戾氣,滿身的血漬,以及……不知何時變得赤紅一片的雙眼。
第168章
真狼狽啊。
昆五郎看著自己的倒影,扯了扯嘴角,那一抹苦笑到底沒能露出來,反而形成了一個有些扭曲的表情,襯著他此時的形容,簡直活似剛從血池裡爬出來的怪物。
怪物……
他狠狠閉了閉眼,再睜開時,血紅的眼底依然混沌一片,萬物皆映不下,萬物皆容不得,只有猙獰的戾氣,只有那一片混沌。
它問得沒錯——鎖鏈真的困得住自己嗎?
他曾經認為答案是肯定的,也只能是肯定的,甚至不敢想過旁的可能,只是固執地盯著腳下的路。如同所有意氣新發的少年,總以為自己能跨過這路上的一切坎,直到狠狠跌了跟頭。
直到鎖鏈開始鬆動。
變故是什麼時候出現的呢?是巨獸的利爪深深嵌進他胸膛的那一刻,瀕臨崩潰的身體本能地做出了反應;還是從那幾個村痞舉著火鉗重重敲在他背上開始,伏筆就已經埋下?
他答不上來。
他抗拒所謂的釋放。在眼前的巨獸嘴裡,那叫做「接受」,叫做「甦醒」,但他感受到的只有身體與情緒逐漸脫離自己控制的不安。不安之外,卻還有著絲絲隱秘的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