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說這麼多的手札籍冊要從哪裡找來,就說這份苦心,如果不是為了製作偃甲,何苦費這心血?
「人族素有『知己知彼』的說法。」竹青就這麼笑著給了她答案,可笑意未達眼底,語氣平靜無波,更顯得這副笑容如同面具、如同某種偽裝一般,「惟有對敵手足夠瞭解,甚至這份瞭解更勝於他自己,方能徹底擊敗他、折服他,叫他再也興不起反抗的心思。」
長儀怔了怔,這一刻竹青的笑容在她眼裡莫名變得詭譎起來。他仍然看著自己,有時是看向「阮姑娘」的眼神,可有時卻像早已勝券在握的獵人正看著眾多獵物之中再平常不過的一隻。
竹青就這樣看著她,最後添上一句:「於一人如此,於一族亦如此。」
長儀眉頭緊蹙,半晌才應道:「看來你們是很有把握了?……所以你先前提到的對人族禮教、工技的研習,也是因為這個?」
她想起了曾經在青羊山見過的,竹青居所內滿滿當當塞了一屋子的書冊,從天文曆法到水文地俗,各行各當均有涉獵。那時只當他是真的愛書所以什麼都讀,現在看來,如果魔族一早就抱著為了征服而研習的這種心思,那麼被他們所學去的人族之智慧,只怕早晚會變成攻向人族自己的兵戈,變成他們在人界經營、影響、統治,甚至同化人族的憑依。
如果魔族早就抱著這樣的心思蟄伏在人界……
這個猜想讓長儀心中一陣悚然。
竹青卻是若無其事的模樣,也不在這個話題上再作回答,低頭又抿了一口茶,再抬起眼時,已經恢復了平常溫和無害的神色:「阮姑娘既已解了惑,那這偃甲的事,可否也請姑娘為小生解惑一二?」
「……」長儀有些狐疑地與他對視了一會兒,雖然不明白他為什麼對這具偃甲這麼在意,但到底還是如實相告,「偃甲之前應該有過幾次損毀,可都不是大問題,沒有傷及軀體中樞。嚴重的只有右臂與主軸的聯結處,先前是完全斷開了,後來被人接上過,可惜拼接的材料大概是臨時找的,遠遠不及原先的軸材質地,也沒能很好地熔接進去……這回樞軸一斷,就連帶著右臂上方,約是活人柱骨、琵琶骨的位置也斷了開來,機關內靈力運轉失衡,才使偃甲無法啟用。」
竹青一邊仔細聽著,一邊往牆邊那具偃甲看去,果然見它的左半身幾乎已經拼回了原樣,右半身——尤其是肩膀到腰部的位置——卻還缺著空,表面的覆體皮質被小心地掀到一旁,裡頭的機關能看得清清楚楚,樞軸都還空蕩蕩地垂落著,不知何故沒有被續上。
他看了兩眼也就收回了目光,這時彷彿又對那偃甲不是很感興趣了,輕描淡寫道:「原是如此,阮姑娘若是需要什麼材料,待元賦過來時,大可與他交代。」
怎麼是元賦?
長儀有些意外。倒不是說不能讓她找元賦,只是竹青一直表現得好像對她關心熱忱非常,又是送吃食,又是天天來找她閒談的,而且跟元賦似乎不太對付——不見竹青一直都跟元賦錯著時間過來,還從來不碰元賦留下的東西麼。這時他不說客氣一句讓長儀有需要找他也就算了,反倒把長儀推去元賦那裡,這就叫人奇怪了。
或許是長儀錯愕的表情太過明顯,竹青語焉不詳地提了一句:「找元賦,想必他會很樂意為阮姑娘解憂的。畢竟……這世上最希望這具偃甲能被修好的,便是他了。」
他說完也不打算進一步解釋,淺淺啜了口茶,便續上了先前的話題:「既然阮姑娘的故事已經說完,小生今日也為姑娘準備了新的故事。」竹青在這裡頓了頓,抬起眼,迎著她略帶不解的目光,加重了咬字,「有關朱邪族的故事。」
第236章 獻祭
故事仍是要從那位魔君講起。
「魔君與君後的嫡子雖是於誕下之初便受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