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麼奇怪的顏色組合。
我喝完了中國茶。
太陽落下去了。我明天就要走了。還有很多瑣碎的事要做,可以禮貌的請他走,他必然是會走的,他們都很懂事,但是我不想,我從來不想令小男孩子失望。
「你可有廿歲,嘉利?」
「明年五月,我廿一歲。」他說。
我微笑,側頭看著他。
「你染了發?」他問。
「只是角落,要在太陽下才看得見,是一片紫籃。」
「我喜歡你的頭髮,千萬不要弄它。」
「我沒有啊。」我說。「真的沒有,因為悶才染的。」
我沉默了一下子。他是誰?我為什麼一直要向他解釋?我的頭髮關他什麼事?我與他有什麼關係?我不明白。有時候我真是有點忘形的,因為寂寞,一有人說話,就覺得既緊張又忘形,簡直不對勁。
「你要出去吃飯嗎?」我問:「我請你。」
「還早。」他說:「我們還有很多時間,很多時間。」
所以我們說話了,我與他同科,所以可以說的話極多,從同學說到教授,然後是功課,將來過去,他的童年,他一直埋怨同班的女孩子太幼稚太不可愛,發著很多牢騷。
他懂得很多,英國文學沒有及格,根本不曉得狄更斯寫過一本「古玩店」,可是理科考得不錯。他說得很詳細,他念書是為了求知,絕對不是為了將來文憑值多少。
對白似乎是溫暖起來了。
我又為他倒了一杯茶。他伸伸他的腿,他不是一個十分高的男孩子,穿著一雙籃球鞋。
然而又怎麼樣呢?明天我將離開他的國家,不再回來了。
想到這裡,有一絲喜悅,終於可以離開了,本來還以為會有一點哀傷,誰知卻一點也沒有。人大概都是無情無義的。
本來要叫教授簽名留念,再一想太做作了,只好不做這種事,所以一點憑據也沒有,就這麼走了。
嘉利注視我,「他們都說你與系主任有戀愛。」他說。
「當然。」我說。「我那一級榮譽就是這麼考回來的。」
「我不是那個意思。」他連忙說:「請別誤會!」
我笑。「你相信嗎?」
「他對你很好,任何人都看得出。他是一個英俊的男人。」嘉利說:「而且他那種型,是你喜歡的。」
「你怎麼知道?」我淡淡的問。
「從你眼睛裡可以看出來。」他說。
「你難道一直在留意我的眼睛?」我取笑他。
「是的,一有機會便留意。」他坦然承認。
我站起來,把一件件的大衣摺好,放進箱子裡。
我緩緩的答:「不,他不是我那個型。而且他太……職業化了,談戀愛,找業餘選手比較好。他是那種大量生產的名廠餅乾,我情願吃一隻手做的蘋果餅。」
他驚異,「多麼奇怪的比喻!」
「你是一個蘋果餅。」我抱著大衣,忽然轉頭,輕佻的說了這麼一句話,而且又笑了,是一種控制不住的笑意。與他在一起,無論如何是安全的,當然他也是一個男人,可是認識他這麼些年了,他又是孩子,個子再大一點,也不怕的。
他跳起來,喃喃的說:「你這個女人。」
我把大衣放進箱子裡,猛不提防他在身後一推,我連人帶衣服的把箱子壓倒,打了一個滾。這孩子,這般沉不得氣,我索性躺在地上裝死。
他在笑,過了幾秒鐘他叫我名字。我沒回答。他有點害怕,又叫了一聲,他跑來看我,撥開我的頭髮,不知道為什麼我沒有跳起來嚇他,我只向他眨眨眼睛。
他搖搖頭,「他們告訴過我,你是頑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