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保離板隔開的房裡,幫闆闆搭床。
啞巴很喜歡自己的油燈,他這輩子生在活無聲的世界,對於光亮特別珍惜。闆闆吃完飯,躺靠在門口,啞巴收拾完傢什,泡了杯濃茶,示意闆闆一起喝。兩人就這麼坐著,一個抬頭看天,一個盯著***輝煌的城市。
秋夜的天高爽而深遠,藍墨色的天幕,一彎月兒靜靜地懸掛,幾顆星星稀稀疏疏伴著孤月。江邊的蘆葦叢中偶有蛙兒扎水的聲響,還有嘎嘎的叫聲,蟲兒也追著秋天歌唱。
闆闆想起胖姐,那個親切的老闆娘,也許應該跟她說一聲,可是小英呢?闆闆眨眨眼睛,算了,就當我昨晚已經死掉。闆闆喝口茶幽幽地嘆口氣,順著啞巴的目光看向江對面的城市,闆闆心裡一陣迷茫,張老八說以後可以到廢品收購站找他,可是闆闆不想這樣子出現在老八面前,為難人家已經很多。
啞巴在想什麼?他在回憶童年,回憶小時候的漢江,回憶父母領著他過江避難的歲月,回憶父母的音容笑貌。
不知道過了多久,啞巴拍拍板板,示意睡了。兩人進到裡間,地上打了兩個小地鋪,闆闆脫鞋,和衣而眠,他想盡快睡著,去問問王麻子,為什麼要把他的頭弄得那麼痛?為什麼要讓他看到別人的心事?
一直睜著眼睛,直到啞巴的鼾聲響起,闆闆還在看著黑暗中的屋頂,那兒有條鏽跡斑斑的裂縫,就像一道傷口,然後就看到了小英垂下矜持的頭,眼裡露出柔和的笑意。闆闆的眼角悄悄滾出一顆淚珠,今晚如果能看到王麻子,他一定求王麻子教他功夫,不管對方是人是鬼。
第二天,清晨七點,啞巴拍醒魯板,兩人煮麵條過早,收拾一下繼續開工。路過一片江邊的青草地時,啞巴指給魯板看。闆闆明白,啞巴是說那些胎兒被他埋在這裡。
如果昨晚我死了,啞巴肯定也會把我埋在這兒,這時候闆闆“看”到啞巴的心思,這裡曾經是他家的灘地,他死後想葬在這裡。
闆闆非常認真地對啞巴說:“你放心,等你死後,我給你做付大棺材,把你悄悄葬在這裡。”
啞巴聽得兩眼發亮,他問闆闆會做棺材?闆闆笑道:“當然會,家傳手藝,可惜城裡人都要火化,不興這個。”
想起做棺材,闆闆忍不住嘆口氣,他好歹也算個手藝人,現在跟老八一樣四處撈垃圾,分別是一個在江上,一個在城裡。
不知道老八現在過得怎麼樣?自從工地分開後,老八一直沒回來過,估計是不好意思。
闆闆搶過啞巴手裡的舵盤,啞巴開始教他怎麼開船,這是條老式的柴油船,屬於漢江市江口區環衛站,每月固定供應柴油,昨天闆闆就看得眼熱,這會兒哪還忍得住,站在船頭,闆闆抖擻精神,有點意氣風發的感覺,這畢竟是他第一次操作交通工具,雖然只是一艘垃圾船。
船走過長江大橋,闆闆回頭看看橋上,嘴角抿起一絲笑容,眼神竟然讓人心酸無比,十八歲的少年正是青春正好、激情飛揚,可如今卻散發出一種歷盡滄桑悲涼。他不懂詩情畫意,更沒有豪言壯語,吐不出幾句唐詩宋詞,也整不來無病呻吟的浪漫,他現在的心思不需要表達,也不需要有人理解。
闆闆的嘴角笑意越來越濃,忍不住張嘴:“呦喝……喔……”啞巴看著他叫,笑得不行,不斷用手拍他的背,衝他比出大拇指。
啞巴的心裡冒出一句話“好男兒志在四方!”闆闆側頭看向啞巴,點點頭道:“對!好男兒志在四方!這話說得好,呦喝……”
一條小破船冒著黑煙,轟隆隆地在江上行駛;一個少年迎著江風,昂首挺胸;啞巴指指江邊,示意闆闆停船,兩人把船靠近停好,然後闆闆揮舞起網兜開始幹活,啞巴從艙裡摸出一根釣魚杆,不知道從哪裡整來幾條蚯蚓,掛在魚鉤上開始靜坐垂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