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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車窗江南一帶夏日的原野,原野上的房屋綠樹,水塘,稻田,迎著弧線,閃現又消失。林平與亞玲的身影在山妮的腦海中交替出現又消失。亞玲的那位帶著眼鏡的高個子同鄉,那位很聰明感覺上卻很遲鈍的同鄉以他特有的表情與微笑以他擠進亞玲房間那特有的急切的姿勢也不時地攪亂山妮陷於思索陷於回憶的目光。與亞玲放聲痛哭的晚上相隔了很長時間,春季一個星期天的午後,他又輕輕地怯怯叩開了亞玲的房門。亞玲透過門縫猶豫了一下。山妮正好從外面回來,最後他以某種擠的姿勢以及排除某種路障的動作進了亞玲的房間。隨即砰的一聲把屋角天花板上的蜘蛛網震得悠悠地飄蕩了一個來回。山妮當時洗漱了一番換了件衣服就到林平那邊去了。春天的風鼓盪著她的簿衫,慵慵懶懶滋滋潤潤牽人情思引人生髮種種熱望,迎接山妮情思與熱望的是林平塞於門縫的一字紙條與那扇硃紅色房門。那房門她很熟悉,她敲叩過多少次了,上面有她手的印跡,但那個春日的下午,那門卻像一張不懷好意的善於訕笑與譏諷的陌生臉孔在溫熱燥動不安的風中向她發出一陣陣陰冷的笑。她感到自己那隻去抽走那字條的手麻木間有某種隱痛,字條上的字遵勁有力,那筆鋒甚至使山妮想起林平對她熱情與有力的擁抱。那筆鋒與字裡行間也透出一股與春天不諧調的冷氣。山妮還感到了一種無以言說的猙獰—那不知道那猙獰是字型在她眼中產生的迷亂還是字型構成的內容使她猛醒了:對於林平,她懂得多少?林平留的字條上寫著:我回家了。一個星期或十天半月才能回來。“回家”的字眼在那個柳絮紛飛的春日下午像一塊冰冷的石頭,遠遠地實實在在地向山妮砸來,山妮隱隱約約感到林平對回家這個字眼說得如此妥貼自然,他也還是盼著回家的,而山妮已於不知不覺間把林平的這間小屋當作自己的歸所了。當作遠方父母的家之外另一種意義上的更永久的家。每次到了星期天,她就騎著腳踏車,穿過街道與小巷,穿過人群,剪破空氣中的波,向林平的這間小屋划來,喘著氣,撲進這扇硃紅色的門,撲進林平的懷裡,任林平舉託著她,任林平覆蓋著她。

那個春日的下午,面對那緊閉著的硃紅色的門與窗,山妮第一次感到了那門窗的陌生與陰冷,那間由門窗緊緊看守著的小屋,遙遠而又模糊,像一座隱藏著許多不可告人的秘密與許多險惡用心的城堡,山妮感到自己不是站在樓道里而是站在某個無人的風口上,她為自己的這種不便明說難以言表既清晰又模糊既迷亂又銳利的帶著痛楚的感覺震驚,她甚至不由得抱緊了自己的雙肩,遲疑了片刻後又猛地轉身衝下樓去,在人群與車流中漫無目的地行走。

那個下午還在南通的林平正在醫院濃重的蘇打水味道中在某間病床上陪著流產的妻子。妻子蒼白虛弱,更是憔悴不堪,像一條被攤晾在堤岸上的魚,更像一枚在空氣中無力翻飛飄落的敗葉。林平握著妻子的手,沉重地垂著頭,仿如妻子肉體上的創痛傳染給了他,又仿如他在悄悄地檢視自己的心,仿如在為女人軀缽的衰敝與女人青春的華美丰姿暗中感慨虛籲不已,有那麼一刻,他甚至感到躺在床上的是山妮豐盈溼潤的靜靜迎候著他的軀體,但這必定只是眨眼之間的幻覺,幻覺過後他感到自己與山妮之間有著某種無限遙遠的距離,這是一種很不妙很宿命的感覺。他感到了無力,一種無力抓住任何事物的無力。這種無力令人深感悲哀。

那個春日下午的迷惑與種種奇妙的感覺比車窗外閃現又消失明麗鮮亮又凋敝暗敗的夏日風景更加錯亂迷人眼目,那個春日的下午山妮就那樣推著車子在人群車流中漫無目地地行走,像一具失去了感覺與意識的幽靈,最後她把自己安置在新街口一家電影院裡的某個角落裡,時逢世界電影精品回顧展,銀幕上,站在荒原上的簡愛面對遠房表兄不是用看得見的耳朵而是用心靈的耳朵聽到了遠處羅切斯特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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