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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岩心裡卻對她這種舉動頗有些不以為然。冷暴力了十好幾年了,自己的性子已經被養的這麼乖戾,想改都難了。對他好這麼幾天又能改變些什麼呢?是想求個心安嗎?重巖衝著鏡子做了個冷笑的表情。他的臉在那張裂了一條縫隙的鏡子裡也衝著他冷笑。重巖側頭,鏡子裡的人也側頭,眼神陰鬱而安靜。

重巖知道自己的長相隨了李承運。這一點還是他到了京城之後才發現的。李家這一輩一共三個兒子,沒有人比重巖更像李承運,相貌、身材、甚至很多生活習慣都像。這一點尤其讓那母子三人恨得牙癢癢。細想起來也挺諷刺的,就因為他長成這個樣子,張月桂不待見他,李家人更不待見他,兩邊都討不了好。

與他三十來歲的時候相比,現在的這張臉還生嫩得很。眉梢眼角還帶著幾分獨屬於少年人的張揚,不像十幾年後,所有尖銳的稜角都已經磨平,與曾經激昂的熱血一起沉寂了下來,變成了一汪死水,波瀾不興。

重巖伸手在鏡子上抹了一把,手上沾著水,鏡子裡的那張臉頓時變得模糊。他其實不喜歡照鏡子,也很少會照鏡子。

這張臉劍眉星目,英氣逼人,可惜沒人愛。

重巖沉著臉從衛生間出來,張月桂已經煮了粥,正端著熱好的饅頭從廚房裡出來。老楊家的早飯素來吃的簡單,頭天剩的米飯加點兒水煮一煮,熱兩個饅頭,就著張月桂自己醃的鹹菜就是一頓飯。有時候重巖起的晚,冷饅頭掰開夾點兒鹹菜就那麼出門了。張老太太帶孩子帶的粗糙,重巖就像放養的小動物一樣自己磕磕絆絆的長大了。他繼承了李承運的大高個,才十七歲就已經超過了一米八,偏偏又有點兒營養不良,乾瘦的像一杆空心的竹子。

張月桂絮絮叨叨地囑咐他多吃點兒,重巖也不吭聲。

人的心理有時就是這麼奇怪,如果張月桂一直拿同樣的態度對待他,重岩心裡可能還好受一些,突然間對他周到起來,他心裡反而生出了怨氣。他甚至想拉著老太太的胳膊好好問問她:你明明可以對我好一些的,為什麼偏偏不呢?!

重巖沒有理會張老太太殷切的眼神,放下碗筷就拎著書包出了門。

早春時節,早晚的空氣裡還帶著一絲潮溼的寒意,重巖身上穿的還是他姥爺以前穿過的一件舊棉衣。時間久了,棉衣已經不怎麼暖和了,壓著肩膀,有點兒沉。重巖把手攏在口袋裡,站在路口發了會兒呆,轉過身繞開了學校的方向。

重巖拎著自己的舊書包漫無目的的在臨海市的大街小巷裡亂竄。臨海是小城市,城市建設各方面都沒辦法跟大城市相比,尤其西區這一塊,多一半都是老棉紡廠的生活區,都是二三十年的老房子,風雨侵蝕,外牆都已經斑駁。街道也窄,稀稀疏疏幾株老槐樹,人行道兩邊的垃圾箱總是歪的,垃圾扔的亂七八糟,臭氣隔著老遠都能聞到。

重巖曾經在這裡生活了十七年,然而相隔十多年後再回來卻絲毫沒有親切的感覺,滿心只覺得滄桑。他生在這裡,長在這裡,對這個地方卻沒有什麼眷戀。有時候想想,或者他本來就是涼薄的人,無論是對人還是對物,都很難生出什麼感情來吧。就像他後來在京城生活了將近二十年,也從來沒覺得自己就在那裡落了根。

重巖在街上閒逛了一整天,太陽落山的時候才有氣無力地溜達回來。還沒走到樓下就遠遠地看見了那輛停在樓下的黑色桑塔納。那是溫浩的手下開來的車,重巖被接走的時候坐的也是這輛車。這情節因為和上輩子一模一樣,所以重巖一眼就認了出來。

重巖上樓開門,溫浩果然正坐在他家的沙發上跟老太太聊天,看見重巖進門,眼裡流露出瞭然的神色,“重巖放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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