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也是,」陳茵說,「那就走唄,正好一道回去。」
馮諾一硬著頭皮走在母親身邊,聽著陳茵一路上絮絮叨叨地問東問西。他悄悄地看了眼鄭墨陽,對方似乎並沒有對這個被安排的聚餐有任何異議。
「工作肯定很累吧,」說著說著,陳茵又繞回了危險話題,「我前幾天又看見新聞了,你們年紀輕輕的,又是頸椎病又是心臟病,身體最重要啊,太累了咱就換個輕鬆點的,錢夠花就行了。」
這明明只是句很平常的客套話,馮諾一卻覺得心裡某個不透風的角落突然照進了陽光。之前那麼多年,他一直希望有人能對他說一句這樣的話——「你累了嗎」「別太辛苦」「累了就回家吧」,可惜終究沒有等到。
好不容易走到家門口,陳茵朝他們揮手告別,這口氣才總算順了過來。
鄰居走了,戲沒了觀眾,演員也明顯疲憊下來。馮諾一躊躇地在原地站著,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資格被請進門。
他母親看了他們一眼,開啟門鎖:「進來吧,都到門口了,還能把你們趕出去嗎?讓別人看到像什麼。」
馮諾一不知道這一舉動有多少是出於對血緣的責任,有多少是出於對別人的顧慮。家門都開了,他總不能不給這個面子。
鄭墨陽臉上仍然看不出情緒,看馮諾一母親的意思,他作為客人也在受邀之列,於是從善如流地跟著走了進來。
馮諾一的老家是聯排別墅,一樓是客廳餐廳,二三樓是臥室和書房。門廳有個深棕色的推拉門,隱約能看到後面的樓梯,大概是通往地下室。
馮諾一的母親很客氣地請鄭墨陽坐下,還給他倒了茶,禮數相當周全,但疏離感很明顯。這種帶著禮貌的冷淡比爭吵更可怕,證明當事人之間已經沒有任何情感交流的必要了。
「什麼時候回來的?」馮諾一的母親問他。
「今天剛到,」馮諾一說,然後又像是為自己辯解一樣地補充,「身份證丟了,所以回來辦。」
對方「哦」了一聲,似乎就沒有下文了。
三個人坐在沙發上,茶几上的杯子熱氣繚繞,場面寂靜得讓人尷尬。過了一會兒,馮諾一謹慎地打破了這個沉默:「不會麻煩你們,我訂了旅館,飯也在外面吃。」
馮諾一的母親點了點頭,並沒有對這段話發表任何異議,只是轉而看向鄭墨陽:「這位先生怎麼稱呼?」
「姓鄭,」鄭墨陽說,「您隨便稱呼就行。」
「你們是什麼關係?」
這問題有種圖窮匕見的感覺,馮諾一嘆了口氣,看到鄭墨陽轉過頭看他,像是要徵求他的意見。他輕輕地朝對方搖了搖頭,然後自己開口說:「只是朋友。」
他母親似乎並不信服,但也沒有多說什麼。過了一會兒,就在馮諾一以為這場風波要過去的時候,她突然開口問:「你是故意的嗎?」
馮諾一愣住了:「什麼?」
「故意帶他回來給我們看?」他母親的語氣仍然很平靜,「想證明自己過得很好?你總是做這種無聊的事。」
馮諾一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剛才為了保全完美家庭的假象,他還費心演了那麼久的戲,現在想起來簡直可笑。假裝還有個很好的工作,假裝還是個「正常」年輕人,假裝還有其樂融融的家庭。明明是自己的人生,卻活得像舞臺上的戲劇,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
「我沒有什麼需要證明的,」馮諾一站了起來,「我已經過了那個想向你證明的年紀了。」
第13章 人生不是太短而是太長了
客廳開著充足的暖氣,身上也裹得嚴嚴實實,然而馮諾一覺得胸膛裡有揮之不去的寒意,滾燙的熱茶也沒辦法衝散一絲一毫。
片刻之後,鄭墨陽喝了口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