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然,「你怎麼可以一句話否定一切人為的努力?我斷不會做那樣的事,我有意志力。」
莊看著他噴出來的青煙,不與我分辯。
「我從沒有見過像你這樣悲觀的人,」我說,「你到底去不去香港呢?」
他側側頭笑,「去,去。」
我買了兩張來回飛機票,老莊也不與我客氣,我們由姐姐送到飛機場。
小姐姐跟我說:「見了爹爹,你要莊重一點。」
我卻說:「去澳門的船票可容易買?我要與老莊去吃香肉。」
大姐嘆口氣,「你!此時不同往日了,你自己小心。」
我眨眨眼,向莊說:「仙德瑞拉的姐姐們不知道是否有這般好心腸?」
大姐差點把手袋飛過來砸破我腦袋。
我與莊國棟終於平安上了飛機。
他跟我說:「我很緊張,有惡兆的預感。」
「別擔心。」我說,「你有什麼不高興,跟我說不妨,心中好輕鬆點。」
莊的臉沒向著我,但是聲音微微顫抖。「震中,我想去找她。」
我不晌,側隱之心,人皆有之。我同情莊國棟,他為這段情困了十多年,越久鑽牛角尖,總得尋找一個解脫的方法。
我說:「其實事業的成功也足夠補償了,整間圖書館由你打理。老兄,非同小可,七百多萬冊書呢。」
莊落寞地說:「書本沒有溫柔的聲音,溫暖的小手。」
「如果你獨要那雙手,當初為何不抓緊它們?既然捨棄了她,任何一雙手都可以給你同樣的溫暖。」
「我是個愚人。」
「老莊,我認為過去的事已屬過去,創傷已經無痕跡,不要再去挖舊事,回憶往往是最美麗的。」
他轉過頭來,「怎麼,你真認為她已變成一個鑲金牙的阿母了?」
「也許她已經移民了,這年頭流行這個。」
「你少喻古諷今。」
「你打算怎麼樣找她?」我真正納悶起來,「十多年前的事兒了,你打算登報紙?」
「登報也好。」他沉吟。
「老莊,別過分,難道你還想擬一則廣告,上面寫:『賢妹,自從長亭別離回來,家居生活可還安好?』喂,你神經不是有毛病吧?」我推他一下。
誰知他喃喃複述:「自從長亭別離回來……可是梁山伯並沒娶到九妹。」
我心怯了一怯,「這話是添張教我的,你可別學了去。」
他仰頭笑,「添大智大勇,我哪能及他。」
「喂,咱們說別的好不好?」
「說別的?好,你要我說什麼?香港哪家館子的海鮮野味好吃?哪家網球場的糙地漂亮?跑車還是義大利的出品上乘,電視明星是汪明荃最具有風情?是不是這些?」我沉默了。
「震中,我們是朋友,我無意成為你的清客傍友。」
我連忙賠笑,「聽聽這是什麼腔調?老莊,你也太多心了,敏感過度。」他合上雙眼假寐。我看到他的眼皮微微跳動,他並沒有睡著。
我嘆口氣。一個人,若一輩子沒有戀愛過,又說遺憾。不知蜜之滋味,轟轟烈烈愛過,到頭來又春夢一場,落魄半輩子。
我盤算著,我唯一的希望,是當我自己墮情網的時候,不需要經過太大的痛苦,我愛她她愛我,「碰」的一聲關上天窗,吹吹打打入洞房,完了。
但是這個女郎,她在什麼地方呢,我茫然地想。
不急不急,趁她未出現之前,我且先打打網球,逛逛花都,吃吃喝喝,輕鬆一下未遲。
我又釋然了。
我推推老莊說:「我知道你還沒睡。老莊,到了香港自然是住我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