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雖應答,暗中將二人品格,已自估定。杜子虛令阿巧開拜匣,拿一封銀子,交與保兒整辦東道。媚春取過棋抨,和子虛對局。阿保看了半晌,不解其意,斜倚桌兒睡著了。頃刻間酒席已備,巧兒將阿保推醒,一同上樓,分賓主坐下。酒過數巡,杜子虛舉杯敬酒,要媚春唱曲。媚春輕囀鶯喉,慢敲檀板,唱一出北調《江兒水》:
瓊宮王府,卻離了瓊宮玉府。新翻風月譜。你可也辨著青州從事,紫誥真符,改衣妝來混取。翠館莫冠笏,紅樓不用呼。俺自有礬帥驅魔,湯氏當爐,甚酸甜堪救苦。你是繡衣士夫,好一個繡衣士夫!正配
著這缸邊吏部,又何須踏魁罡做了挈壺。
二人不知是嘲他的話,鼓掌喝彩。媚春敬了酒,另取一壺一菜,與巧兒樓下去吃。三人復猜枚擲色,吃了一回。媚春奉酒要杜子虛口談一令,杜子虛道:“小弟是東道主,賢姐是客,豈敢佔先?”媚春道:“如此小妹僭妄了。要俗語一句,六個字,暗合席上三人之意。”飲酒畢,說令道:“一客不煩二主。”傳杯與阿保。阿保仰天思想,猛然喜道:“有了!”忙忙吃酒,呷得太急,將酒反嗆出來,噴了一桌,嗆得淚滾涕流。杜子虛掩口大笑。媚春一面拭桌,一面斟酒另敬阿保。阿保飲畢,說令道:“一壺兩賣。”媚春道:“一共兩,雖合成三,但少了兩個字,罰兩大杯。”當杜子虛說令了,杜子虛飲罷酒道:“一上香,二上香,此是六個字。”媚春道:“雖然六字,此是燒紙的祝文,又非成語。”敬一大碗。
杜子虛罰酒畢,媚春敬杜子虛行令。杜子虛道:“如此而行,覺俗之哉;數色而行,美焉乎也。”乃擲色數點。又該媚春行起,阿保道:“久聞大姐精通文墨,見教個把斯文今兒更妙。”杜子虛敲桌道:“有理之。”媚春道:“承命。我就講一句書,便詩也好,要一個天字,不拘先後。止許五言,增減一字者,受罰大杯。我講起:天地之大也。”杜子虛便道:“太乙救苦天。”媚春笑道:“此句非詩又非書,又無成說,請敬大杯。”杜子虛爭道:“小弟是《雷經》上的太乙救苦天尊。”媚春道:“怎麼落了尊字?”杜子虛道:“說出尊字來,便是增一字了。”媚春道:“令不中式,況多一字,共罰二碗。”阿保笑道:“老叔空稱飽學,詩書上‘天’字有十萬八千,怎講到《雷經》上去?”杜子虛道:“因此受罰了。該賢侄講令,請,請。”阿保道:“小侄的是一句詩。”講道:“味淡須添曲。”杜子虛嘖嘖稱羨道:“妙,妙,好一個‘味淡須添曲’,斯而文,中式,中式。”媚春道:“幫襯的先罰一大觸。請問陳兄,此詩出於何典?添字又不是這天字,罰一大碗。”阿保忙道:“且住。你不知這詩,是我敝館中一個有意思的朋友撰的,非同小可。”媚春道:“員外目今還讀書嗎?”阿保道:“不是不是,少年時之話也。”媚春道:“也罷,誦得全章出,免罰一半。”阿保道:“此詩何曾離口,一字不忘,我且念與你聽:
儀狄訪同袍,麻姑引手招。配成三昧火,釀就五香醪。傳下神仙術,
吾儕救腹楞。木瓢常蓋臉,紹祖每垂腰。香處誇瓊液,酸來恨禍苗。焚薪
須半燎。鑽灶鬢先焦。味淡須添曲,漿甜灰更調。笊籬恆竊米,笮袋可藏
糟。試酒頻頻醉,偷錢暗暗嫖。做了棉花客,沿街罵餓殍。歷數知音者,
誰人有下梢。”
媚春聽罷大笑道:“詩句絕佳,添字更妙,免罰兄酒罷。”阿保道:“何如盡去得?”媚春道:“這番該陳兄行令了。”阿保搖手道:“小子從來立誓不做令尊,敢煩姐姐代行罷。”媚春辭道:“焉有此理?一人僭行三令,是強賓壓主了。”杜子虛道:“令無三不行,還求見教。”媚春只得行起道:“如今取一句詩,要一洞宇,不中式者罰一壺。我講的是:洞口桃花也笑人。”杜子虛側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