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子箏似笑非笑看她一眼,語帶揶揄:“不過這何赤腳,應該是個例外——他出生於江南官家,幼年父親犯事,連累全家被斬。這何赤腳僥倖逃出,然後在全家三十六口墳前發誓,此生不為朝廷效力。如若違背誓言,就要……”
話到這裡,他忽然頓住,別有深意望清喬一眼。
“就要怎樣?”清喬惱他賣關子,作勢去掐他胳膊,“你太監呀!”
“——就要斷子絕孫,割了自己的小雞雞。”
陸子箏到底沒忍住,噗的一聲笑出來。
“……我呸!這都是什麼毒咒啊!”清喬趕緊抽手,面上又羞又氣,“我就不信,他回家真的要兌現這個誓言!”
“愛割不割,不就是手起刀落的事兒?我可管不著。”
懶洋洋將手枕起,陸子箏悠悠閉上眼睛:“我只是好奇,如今皇帝老兒用什麼辦法把他帶到這裡?這可是個軟硬不吃的主兒,當年薛太后病危也沒能請動他。”
“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嘛~~~”清喬靈機一動,迅速展開豐富聯想,“也許是他老婆打麻將欠了高利貸,也許是他兒子想進貴族學堂要走後門?哎呀,說不定他是醫死了人,需要朝廷出面擺平?”
說到這裡,她禁不住有些唏噓:“由古至今,有多少傳奇志士就這樣被繁瑣的生活所累,豪情煙消雲散,英雄也泯然眾人矣!”
陸子箏靜默片刻,最終撩開一隻眼皮看她。
“——首先,何赤腳至今尚未婚娶。”
他伸出食指,在她跟前晃晃。
“——其次,何赤腳只醫江湖人,朝廷向來不問江湖事,如何擺的平?”
他再度合上眼睛。
“……肯定是有什麼把柄被抓住了唄……”清喬悻悻回頭,嘴裡小聲嘟囔。
“哼,你並不瞭解江湖中人,依我看,大約是他欠了什麼人的情。”
陸子箏的嘴角微微上翹,彎出一個詭異的弧度。
“這份情奇大無比,大概要拿命才能還得清。”
就在他們說話的當口,只聽“籲”的一聲,馬車戛然而止。車外響起悉悉索索的細碎聲音,似乎有許多人正朝這邊湧去。
“——不好了,何神醫沒氣了!”
伴隨著宮女們的尖叫,高亢刺耳的太監腔響起。
清喬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唰的掀開簾子,只見前路被堵了個水洩不通,密密麻麻裡三層外三層都是人。
心急火燎間,她本想探頭跳車去看個究竟,卻忽然被一隻手攔住。
“落蓮,將馬車移到右邊的巷口,不要被人看見。”
陸子箏淡漠的聲音從車廂裡傳出。
他不知於何時坐在清喬身後,靜靜凝視著這一切。眼中亮晶晶的,彷彿燃著火炬。
前方嘈雜約莫持續了幾分鐘,忽然又變得鴉雀無聲。
——原來是大內總管安德烈大金人來了。
“滾滾滾!都給我滾一邊去!巫師大人即將從這條巷子過路,你們杵在這裡做什麼?”
安德烈大概是跑來的,滿面怒容,氣喘吁吁。
“稟公公,地上這位是王爺專程請來的何神醫,他、他……”有小宮女戰戰兢兢回話。
“——好了!不就是死了個江湖大夫嗎?”白眼一翻,袖子一甩,安德烈嘴邊唾沫橫飛,“你們怕什麼?王爺他料事如神,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
話音未落,他身後走出兩個黑衣的蒙面侍衛,手持草蓆將何赤腳的屍體匆匆一裹,抬著就往前方跑去。
烏衣衛們奔跑著路過巷口,清喬從簾子的縫隙中窺視,隱約睹見涼蓆下一雙蠟黃而汙濁的腳。
“——王爺有令,無論何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