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頌!魯頌!你們聽,你們聽,魯侯,周公!”
季全激動地站起身來,臉上每一道皺紋都彷彿春天盛開的花朵。
所有人的臉都轉向東方,天邊的第一縷朝陽,把每一張殷切的臉,都照得一片燦爛。
車馬蕭蕭,旌旗獵獵,一彪人馬倏忽而近。
為首一輛駟乘戎輅,雖說是駟乘,那拉車的四匹馬卻是老的太老,嘴裡看不見一粒牙齒,小得又實在太小,似乎還不太懂得該怎樣邁步,於是儘管御手小心執轡,這車卻走得頗有些顛簸。車上端坐一位諸侯,一身洗得發白的黑色章服,一口破鞘脫漆的寶劍,左手擁著朝笏,右手緊扶一面大旗,這旗丈二見方,晨曦中旗色不甚分明,也不知是隱公還是莊公留下的,出師時想必匆匆又縫了一縫,新鑲了道滾邊,被清晨春風一吹,撲簌簌漫天飛舞,旗上四個鳥篆大字隨風翻飛,時隱時現:“奉天伐罪”。
戎輅之後,赫赫然跟了新舊三五十乘車,老少三五百號人,有拿戈矛的,也有沒拿戈矛的,有穿了甲冑的,也有穿著棉袍布袍的,軍容整肅,部伍嚴明,一面疾走,一面齊聲高唱著:
“……公徒三萬,貝冑朱綅,烝徒增增,戎狄是膺,荊舒是懲,則莫我敢承,……”
車馬腳步的鏗鏘伴著《魯頌》的昂揚,漸漸地湮沒在晨曦裡,那面“奉天伐罪”的大旗,卻兀自在眾人眼簾裡久久飄揚著。
大路上被人馬蕩起的塵埃慢慢落定,粥鋪裡的眾人也隨之紛紛坐下,悶頭稀里呼嚕地喝粥。
天明瞭,人散了,阿吉惦記著他的棺材鋪子和高利貸,往來的客人們也各有各的生計。
只有季全掂著箸,託著腮幫子,靜靜坐在那裡發呆。不知過了多久,他忽地一捋白鬚,用箸敲著粥碗,嘶啞著老嗓子,入神地唱起來:
“濟濟多士,克廣德心,桓桓於徵,狄彼東南,烝烝皇皇,不吳不揚,不告於訩,在泮獻功……”
粥老闆正擦著桌子,聽得粥碗響,急回頭看,見碗筷無恙,輕籲一聲,轉頭自忙,不再理他。
朝陽漸漸地高了,把遠處略有些剝落破敗的城牆宮闕,籠上淡淡一縷輝煌。
………【鐘鼓喤喤】………
朝陽又漸漸地高了,把遠處略有些剝落破敗的城牆宮闕,籠上淡淡一縷輝煌。wWw.23uS.coM
說起來,周天子從成周遷到這新王城來,也並非很久的事情,可這宮闕,這城堞,這坊市,這街衢,卻破敗陰暗得彷彿早已蒙上了厚厚一層灰塵。
可今天卻不同,很不同,非但城闕張燈,樓櫓結綵,著實露出幾分喜氣,便連太廟階前、社稷壇上,久不清除的敗葉蛛網,也被匆匆掃除了一多半。
是啊,怎麼能不喜氣?今天是天子親征的好日子,自桓王十三年,潰Ц鶘渫踔屑紓�熳硬磺諄祁幔�丫���陌儻迨�炅恕�
“不對吧,我聽單公、劉公的家人們說,惠王、襄王都帶兵出過城呢!”
太廟階前,阿吉彎腰負手,一面圍著那九隻斑駁的大銅鼎轉圈,一面指指戳戳,不住地嘟囔著。
季全穿著那身又多了幾個補丁的下士命服,一面小心翼翼地擦拭著鼎裡的銅鏽,一面沒好氣地白了阿吉一眼:這個商賈賤類,惠王、襄王都是被亂兵趕出城的,能算出徵麼?呸,晦氣,晦氣!
“你這廝,灑掃宗廟祭壇是命士之職,你一個商賈賤……你一個賣棺材的,跑這裡來湊什麼熱鬧!”
阿吉“錚”地彈了彈鼎耳,撇了撇嘴:
“我怎麼不能來?上至天子,下至扛車輪子的小卒,誰沒用過我的錢?借蛋望雞,借錢望息,我來看看主顧,也算得天公地道吧?再說了,賣棺材怎麼了?你們下士不也講究什麼什麼尺之棺,多少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