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涵!”裴炯叫,卻是叫完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陸沛涵“嗤”地一聲笑,“不敢當裴少,我可當不起您這一聲叫。一一也當不起您五年後這一番關心與打聽……您一走了之又拿學位又戀愛,五年裡連問都不問一下她到底怎麼樣,現在學業有成事業有成愛情也有成,倒想起問一一為什麼沒有念大學!承您牽掛一一雖然沒有念大學,理科生的冷靜卻一點都不少,割腕前她不僅吃了半瓶阿司匹林還吃了十幾片鹽|酸|曲|馬|多,因為阿司匹林可以抗凝血、鹽|酸|曲|馬|多鎮痛效果好……出事後阿姨還在她鞋窠裡發現了一張她照著醫院牆壁宣傳畫上謄摹的人體血管縮圖,所以她下刀非常準也非常狠,一刀先割斷了左腕的橈動脈再一刀又割斷了右腕的橈動脈……連給她縫針的醫生都慨嘆,她真是學外科的料!”
點起一根菸陸沛涵狠狠吸幾口,菸圈吐出眯起眼在煙霧中“欣賞”裴炯稜起的咬肌與額上青筋。“呵~~”陸沛涵微笑,諷刺到極致的語氣聽上去更像是讚賞,“準備得很充分是不是?準備得這麼充分又如此冷靜完全不像一個抑鬱症患者倒像個謀殺犯是不是?!……然後又看了多半年的心理醫生服用了小半年的左洛復——月經失調就不用說了,耳鳴心悸也不用說了,停藥後的戒斷反應就更不用說了……反正她已撿回一條命,裴少您若還有興致的話,儘可以再可著勁兒地折騰她!”
一支菸吸盡,陸沛涵的力氣似也耗盡,軟軟靠在身後一株小琴絲竹上,她仰起臉看著裴炯,此刻他咬肌不再稜起額上青筋亦不再暴起,整個人鬆鬆的,如遭雷殛。陸沛涵聲音不由亦軟下來,“裴炯,一一的性格你最瞭解,從小到大遇到事情她總是跑跑跑逃逃逃,所以別人出車禍裾掉整條腿都能挺過來,別人生癌切掉整個胃亦能樂觀活下去,她卻險險連小命都搭上。”
“心理醫生說,這是特殊家境所致的暗藏主導型人格,她沒有能力根據已經變化的環境選擇更好的應對方式,面對傷害她惟一能做出的反應就是逃避,所以確切講她不是想自殺,她只是不知道應該怎麼辦……這是她另一種逃避的方式,完全是下意識。她控制不了。”
原本站在陸沛涵對面的裴炯這時再也站不住,再也站不住他卻不能像陸沛涵那樣也軟軟靠倒在某一處,拉過一張竹椅他坐下來,右手又習慣性摩挲著左腕上那根k…gold手鍊。陸沛涵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手鍊,五年間沈一一固然隻字不提裴炯其人與當年的事,腕間與他一模一樣的手鍊卻只有手術時才拿掉,術後不管是厭食症還是抑鬱症甚至割腕后里裡外外縫了幾十針,繃帶還沒拆呢就鬧著要戴這手鍊……而她以為那不過是沈一一一廂情願放不下,裴炯一竿子走得無影無蹤早將她忘了個乾淨且徹底,沒想到不止沈一一他也戴著這手鍊,既如此,這兩人,又何苦……
見陸沛涵止聲靜默裴炯啞聲問,“後來呢?”儘管往回追溯是如此痛苦的事,他亦知道沈一一今天已恢復,但還是遏制不住想知道,後來她是怎麼恢復的。
“後來,”陸沛涵低聲道,“後來心理醫生給她施催眠術,說只要找出她逃避的根源就能對症治療。可是她那樣一個不擔事的人卻對催眠術有極其強悍的抵抗力,每次都是剛睡過去就哭著叫著醒轉來,然後上吐下瀉滿身虛汗四肢痙攣,心理醫生試過幾次就再也不敢試……而找不到根源總用藥她又扛不住,最後阿姨當著她的面也割了一次腕。不是嚇唬她,是真割,下刀卻沒她那準頭,割了好幾下才割破靜脈與橈動脈……”
說到這兒陸沛涵眼角一滴滴滾下淚,又點起一支菸就那麼一邊吸著一邊流淚一邊說,“可是一一卻愣愣地沒反應,就只看稀奇似的看著阿姨血流順著手臂往下淌。然後過了很久很久才哇一聲哭出來,邊哭邊抱著阿姨說,媽媽你別這樣我再也不讓你難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