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凝視了她半響,渾濁的雙眼裡在光影的變換裡有些蒼涼,不難看出,他在透過她的臉看另外一個人,她知道,那是她的母親,他的女兒。
“你恨我嗎?”
“嗯。”她答道,語氣裡甚至帶了些許殘忍。
“哈哈……真是跟蓁蓁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竟連性子都一樣。”他竟徑自笑開了來,眼睛裡帶著懷念的神情,右手上捏著一張有些泛黃的照片,背過來的,她看不清。
“你母親小時候就很倔,認準了一件事任誰都拉不回來,很聰明,那時候我只想著讓她接手莫家,寵她過甚,並不在意她性子裡的危險因素,現在想起來,大約是我做錯了。她第一眼見到秦峻的時候大約是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太年輕,所以奮不顧身起來便可以把自己的所有都拋棄,我閱人無數,她把秦峻帶到我面前來的時候我就看出這個人野心太龐大,情愛在這個人眼裡都是不能超越權力,如有必要甚至可以隨意拋棄的物品,所以我不同意他們在一起,並且多加阻撓,她不管不顧,甚至跟家裡決裂也在所不惜,她拋棄所有隻為了一個秦峻,可是那個男人卻在她失去所有的時候毫不留情的扔下她,娶了別的女人。我知道她傷心欲絕,也想過要把她接回身邊,可是我想讓她親眼看清楚她堅信的愛,看清楚然後想明白之後走到我面前告訴我:‘爸爸,是我錯了。’我只是想讓她這樣做啊,可是她那樣執著,一個人生下你撫養你,到死都不肯回頭……”
她怔怔的聽著這些話,聽著這個年邁的老人在彌留之際講起她的母親,語氣裡的帶著既愛又恨的痛苦,終至哽咽。
“為什麼跟我說這些?”她冷眼看著他的蒼老的眼角微紅,直直的問出口,他以為她會因為這些而動了惻隱之心原諒他,別說笑了,她到死都不會原諒這個人,這個家族。
手心卻不自覺的攥緊,她不自知。
“我大半生都在為莫家榮耀世代而忙碌,總是怕死了之後愧對列祖列宗,後來蓁蓁死了,莫傑……不說也罷。我膝下一雙兒女都離我而去,現在想起來才驚覺我作為一個父親有多失敗……”
說罷他俯身咳嗽了半響,身體顫動得厲害,臉色更加慘白,已經是強弩之末。
她不忍,起了身用手輕輕拍著他的後背,待好了一些便讓他平躺下來,做完這些她便又坐回床邊的椅子上,才發現從剛才開始他就一直盯著她,眼神裡帶著溫暖欣慰。
她看了他半響,輕輕嘆了一口氣,才一字一句的說出口:“即便如此,可你知道,我不會接手莫家。”
他卻艱難的抬起滿是老人斑的左手,顫顫巍巍的撫上她的頭髮,唇角還有細小的弧度:“彎彎,從來未曾這樣喊過你呢。”
他的聲音嘶啞難聽,喊她的名字明明音調怪異卻帶著奇異的力量,如同遙遠時光裡母親溫暖的聲音,安慰人心,血緣至親,大抵如此。她鼻頭一酸,竟險些掉下淚來。
“我讓你來這裡聽我說這些話,從來不是讓你接手莫家這個爛攤子,你呆在孫懷瑾身邊我也放心,這一生我走到現在也累了,也看得開了,該站於頂峰,該置於深淵,不過是定數始然,我只願你遠離複雜世俗,是非曲折全憑心而定,不必像你媽媽和我一樣一生困頓執拗,”他一頓,聲音漸漸微弱,眼皮緩慢瞌了下來。
“我……我的孫女彎彎,我只願你一生如此,自由……而活。”
她睜大眼睛,怔忪的看著他的左手從她的髮間滑落,右手的照片從手心滑落下來,滑落在她的面前,她緩慢且艱難的拿起來,手卻有些顫。
半響,她抬手蓋住了眼睛,淚水卻從手心的縫隙溢位來,滴在泛黃的照片上的那張眉眼似她稚嫩年幼的臉上。
那是一張年代久遠的照片,偷拍的有些模糊,汜水鎮,那個矮小的弄堂,長長的護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