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炒栗子的攤位。那裡燈光昏暗,胖胖的禿頂的攤主正把栗子倒進紙袋,交給一位衣著時尚的女孩。他身邊的妻子抱著幾個月大的孩子,坐在椅子上微笑地看著丈夫,不知她說了句什麼,夫妻倆都快活地笑起來。家,有時候像這個賣栗子的小攤一樣,只是一轉圈的範圍。可是有時候又大得無邊無際,離家的人無論走到這地球的哪一個角落,都看得見自家門內的燈光。
可是,那些已經離開這個世界的人,他們是去到哪裡去了呢?那裡有沒有這麼溫暖的燈光?有沒有親人絮絮的談笑和孩子嘰嘰喳喳的笑?那些即將離開這個世界的人,他們是在回家的路上嗎?他們的家在哪裡呢?家裡有沒有愛他們的人,為他們點亮一盞燈等待著?
楊醫生的眼睛溼了,不敢、不能再想了。他回頭看著滿屋空寂,後悔地想,倒不如今天代替小孫去值夜班,讓他跟女朋友出去看看電影也好。
目光落在客廳茶几上,楊醫生嘆口氣走過去,拿起茶几上那份《公民志願捐獻遺體申請登記表》。
表格的署名是兩個娟秀的字:簡雲。
下午簡雲打電話來時,楊醫生還以為是簡青。兩姐妹長得不太像,聲音倒很相似。簡單寒暄兩句之後,楊醫生等著簡雲問起自己的病,沒想簡雲說知道他是紅十字會會員,所以已經把一份遺體捐獻申請表發到他郵箱了,希望他幫忙轉交給紅十字會審批。那一刻,楊醫生有點不知該說什麼好。簡雲的語氣平平淡淡,楊醫生忽地明白過來,她應該是早已知道自己時日無多,無需任何人好心的欺騙或者安慰。
可是,她是否真的意識到她將交出的是她的身體,而不是一個手袋,一個暫時保管的資料夾?
“你先生和簡青同意嗎?”楊醫生問。
“我還沒告訴我先生。”沉默一會兒,簡雲說:“你能幫我先說服簡青嗎?我想指定她為委託人,在我死後讓紅十字會接收遺體。只有她最合適替我做這些事。她不肯簽字,我就不能去辦遺囑公證。”
楊醫生沒有立刻回答。簡雲有點急了:“難道紅十字會不需要遺體嗎?我的眼角膜,心臟等器官都還是好的,完全可以給移植病人用。壞死的器官也可以用於醫學解剖,還有。。。。”
“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楊醫生趕忙截住她:“你願意捐獻,是非常可敬的事。紅十字會也很需要你這樣的捐獻者。我。。。我只是。。。”楊醫生吸口氣:“我是否合適去跟簡青談?”他坦然地說:“你出院後,我曾經約過幾次簡青,希望能跟她一起喝茶聊天,可她總是拒絕我,對我很防備,似乎對我一點也不信任。。。”
“我知道。簡青告訴我了。”簡雲笑了。
牽線
自從簡雲出院,楊醫生每次電話探視她的病情,簡雲都藉口見面談更好,約他出來吃飯喝茶,每次又都叫上簡青一起去,席間極力找機會撮合兩人單獨聊。楊醫生不是蠢人,心知簡雲的意思。自從第一次在醫院認識簡青,他對簡青就心存好感,也願意跟簡青多點機會見面。可是簡青每次跟他在一起,言語都圍著簡雲的病情打轉,滿心都在姐姐的事情上,對自己的事滴水不漏,態度有時極親切,有時又似乎極疏遠。幾次之後,楊顯有點鬱悶,心想,緣分這件事終是不可強求的。
“她不是不信任你,你別誤會。這段時間我們家確實發生太多事了,簡青她。。。有點忙不過來。”簡雲嘆口氣。想起簡青在簡慧病床前的歇斯底里,她心裡藏了多少苦多少痛?簡青的性子,又是第一等倔強的,有什麼事從不說出來,不肯輕易讓別人替她分擔一點點―――即使是親姐姐。簡雲自嘲地想,這個姐姐現在也只是壓在她身上的另一重重擔罷了。
“楊醫生,”簡雲斟酌著該怎麼說:“我在醫院那一週,看到你對病人是什麼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