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灑落在窗欞上的時候,碧城終於從一夜噩夢中掙扎著醒了過來,茫然的臉上還依稀留有幾分呆滯神色。不過那只是持續了片刻,因為——她在房間裡發現了一個人。
滿屋的陽光下,一個身影閒閒散散倚在桌旁,梨花木椅上洋洋灑灑垂落了一片廣袖。他支著下巴眼色微光瀲瀲,安靜得像一卷畫卷。
尹陵?!
碧城猛然瞪大了雙眼,慌亂扯起被褥想要遮蓋住身體,卻倏地被握住了手腕——再抬頭時,入眼的已經是尹陵近在咫尺的微笑——
他說:“你睡著的時候也是皺著眉頭的嗎?”
“……出去。”
誰知尹陵的笑容越發戲謔,他還伸出手指來戳了戳她的臉:“哎呀呀,害羞了?”
“你出去!”
“你這小威風模樣,氣勢倒不小。你放心,我什麼都沒看。”他低笑,眼波瀲灩,“你又沒我好看。”
“……”
與尹陵講理,是這世界上最愚蠢的行為。碧城咬牙切齒,發狠一拽!
那被褥倒是被搶了回來,不過她也發現似乎白搶了,昨晚被嚇懵了一遭,她壓根沒有脫衣裳。她壓根就是被尹陵誤導了!
既然穿了衣裳,碧城當然不用在床上與那隻么蛾子眼瞪眼。她徹徹底底地無視那隻就差在腦袋上插一塊牌兒“看我看我快看我”的尹陵,直接繞過他去了梳妝檯,笨拙地開始了每天都要進行的艱鉅任務:
小越的身體今年九歲,梳的還是女童的簡單髮髻。不過就算是這樣,每天早晨的梳妝依舊是一場磨難——她真的……不擅此道,其實在越府之時她邋遢模樣起碼有一半是因為凌亂的髮髻。今天不湊巧,往常會幫忙搭把手的蘇瑾也不知道去了哪裡,她只得自力更生了。
一次歪了。
一次散了。
一次……還剩下一撮。
碧城深深吸了一口氣,甩了甩泛酸的手,咬牙拿起梳子打算第四次奮鬥之時,一聲低笑在她身後響了起來——
“我來吧。”笑聲過後,是尹陵輕軟的嗓音。
“……”
鏡子裡,尹陵的笑容實在有些礙眼。
碧城捏著梳子咬著唇,看了看鏡子裡站在她身後笑得像三月春風的尹陵,又看看自家腦袋上那一撮實在不是很雅觀的髮絲。僵持。
尹陵輕笑:“笨手笨腳,小心頭髮掉光,禿了就嫁不出去了。”
“……”
“還有半個時辰就要集合了,遲到的,按樂府規矩清掃舞殿一月。”
“……”
半晌,她終於屈服於現實,交出了梳子。
梳妝檯在床邊,早晨的陽光歡暢地跳過了窗欞落到碧城的手心,溫暖得有些奢侈。
碧城木著臉盯著鏡子,眼睜睜地看著小越的一頭粗糙雜亂的髮絲在尹陵的手下被漸漸休整成了光滑柔順的模樣。烏黑的髮絲纏繞在他白皙細長的手上,幾個翻轉,折出許多精巧細膩的形狀,許多個小形狀到最後盤成了精巧清爽的髮髻。
到末了,尹陵的眉頭微微皺了皺眉,空出一隻手來捏住他廣袖上的一抹,忽的一用力——“呲啦”一聲,一根細長的雲羅輕紗落在了他手上。
他眉心的褶皺終於舒展開來,嘴角重新彎翹起來,手一翻,那輕紗便成了碧城腦袋上的一段束髮緞帶。
“好了。”
鏡子裡的碧城維持在呆滯狀態,不知過了多久,才不可置信地抬起手輕輕碰了碰身後垂落的小發辮,久久回不過神來。
碧城緩緩回頭看了一眼他破碎的袖擺,良久,才木訥開口:“你……究竟是男是女?”
一個男人的手,究竟可以靈巧成什麼樣?
尹陵靜靜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