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一會兒頭,朝著床榻上沉睡的身影微微露個笑容,然後再低頭提筆。
碧城看著這一切自然而然地發生,前幾日的嘲諷漸漸蛻變成了麻木,到最後她幾乎可以像觀察兩個陌生人一樣看著謝則容所做的一切。看他溫存的眼神和細緻的照顧,看他從雷厲風行的帝王變成溫柔的男人。
他向來是一個溫和的人,即使是生殺予奪的時候也是。
他這幅模樣,倒讓碧城想起了許多年前沙場之上,她瞞過了父皇悄悄去看他射箭。那時候他也不過十七八,正是少年意氣的時候,有一箭沒有射中靶心,他皺著眉頭站在風中不言不語,忽聞敵情來報,燕晗損兵兩千。他忽的朝校場外跑去,她急急忙忙去追,等追到的時候見到的是他呆呆望著運送回來的一地的將士屍身沉默不語。她還從來沒有見過那樣的屍體,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哆哆嗦嗦上前安慰,還沒有開口,自己卻哭了——這是燕晗的將士啊。那時候,謝則容回過神來,第一次朝她露出了很複雜的神色。她還太小,不懂那神色意味著什麼,只是後來他牽了她的手,讓她驚訝地漲紅了臉。
其實,如今看來,那時候他其實……並沒有如她所料的那樣惶恐。
謝則容心裡想什麼,她從來沒有弄明白過的。
半月時間悄悄過去。
最後一日,碧城收拾了皇后洗漱的用具,原本想走,卻鬼使神差地又掀開簾子進了偏殿,站在她的床頭靜靜她。沒有人比她更親近那個昏睡不醒的人,可是她與她卻隔著這個世界上最遠的距離,這是以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方式聯絡著的關係。如果有朝一日皇后甦醒,恐怕越歆的身體便會代替她躺下,她不知道自己是在期待這那一天,還是恐懼著。
她在她床頭坐了下來,伸手摸了摸她臉上的疤,輕聲言語:“你能聽見我嗎?”
“碧城”依舊雙眸禁閉,沒有一絲聲息。
“如果你沒有像現在這樣,該有多好……”如果她不是這樣沉睡著,而是早就登了極樂,恐怕燕晗早就改朝換代。就像姜梵所說的,民不聊生幾年,然後歷史還是歷史,只是不會淪為現在的局面……
“她會醒來。”忽然,一個低沉的聲音響了起來。
碧城倏地縮回了手,只見著青灰的衣襬閃了閃,一抹身影緩緩進入了她的視野。是謝則容。
他顯然會錯了她的意思,居然朝她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道:“孤的皇后已經睡了四年,該醒了。”
碧城沉默地收回了詫異的目光。
謝則容卻似乎心情好得很,即使她的沉默也沒能影響他眼角的笑意。
他說:“孤已經等了好久,太久了……”
太陽完全升起的時候,碧城請辭,終於出了紫闕宮。謝則容雖然要求她留宿紫闕宮,可是半月假已經到了盡頭,她白日裡還是得回樂府的。而且……方才這一耽擱,日頭已經過去好久,她顯然……遲到了。尹陵那一關估計是難過了。
樂府之中依舊是一派繁華,碧城儘量不引人注意悄悄溜進去,可惜還沒走幾步就被逮了個正著,方才還熙熙攘攘的樂府舞殿頃刻間安靜了下來,許多怪異的目光把她結結實實地包裹了起來。好在她早有準備,而且還有個面甲,區區目光……她鎮定地朝裡頭走,結果,沒走進步,差點被一襲紅衣閃瞎了眼。
紅衣尹陵笑得揶揄,輕飄飄道:“想溜回房裡,裝作早就回來麼?”
碧城:“……”
尹陵道:“我記得我只給了你十五日假期,敢在我眼皮底下遲到的司舞,上一個……步月,上一個是如何處置的?”
步姨略略沉思,道:“七日無眠。”
碧城:“……”
步姨略有感傷:“後來那姑娘在舞殿裡睡了兩日兩夜,怎麼喚都喚不醒,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