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斯年撐起眼皮,看著他。
人就是這樣的,越懷疑越犯賤,越不安越要試探。
這裡的燈太白了,太刺眼,可照在沈晗身上又是真的好看,像除了差錯的聚光燈,眾生普度般落下來,勾出個高挺的分明的影子,是他仰望的人。
他偏要伸手拉住神,將他一同拉進凡俗,跌進紅塵愛恨的骯髒熙攘裡,讓他嘗骨子裡的七情六慾,淺嘗輒止的曖昧比不了,逢場作戲也比不了,他的貪念和愛是髒的,固執的,血淋淋的。
他在吃醋,他不甘心——這件事他直到這一刻才想明白,於是喉嚨裡的鐵鏽味道有了解釋,胃裡翻江倒海的疼痛也變得浪漫又真實。
「怎麼了,還是走不動嗎?」沈晗見他沒有起身的意思,以為是他疼過了頭沒力氣,話裡的心疼藏都藏不住,彎下腰來哄他,「可是這裡人那麼多,抱你過去一會兒你又該嫌丟人了,就幾步路,乖,起來自己走好不好?」
宋斯年不搖頭也不點頭,拖著聲音地「嗯」了一聲,撒嬌似的要他湊近一點兒,低聲說:「冷……」
「冷怎麼辦?」沈晗摸摸他的頭,知道他是鬧脾氣,反倒鬆了口氣,卻還是急,怕耽誤了看病,只能耐著性子問他——心裡想著再順著他說一句,要是還鬧,直接上手抱過去算了。
宋斯年卻不急,冷汗把後脖頸那一塊的頭髮打得濕透了,臉上還是面無表情。他靠著金屬質的椅背借了借力,輕聲道:「我想把衣服穿好,袖子……」
合情合理的要求,他確實冷,敞開的衣領下短袖單薄,隨著呼吸急促起伏的模樣也惹人心疼。
他沒說完,沈晗卻也聽懂了,聞言安撫似的朝他笑了一下,伸手半圈半摟著將人扶起來,讓他貼著自己的腰腹借力,一邊替他拉起外套,給小孩子穿衣服似的,將衣袖套上胳膊。
「嗯,穿好,」說話也像是哄孩子,「穿好了咱們就去看大夫,好不好,寶貝兒?」
事後沈晗想起這茬來,也依然不確定自己當時究竟只是隨口一說,還是長久剋制著不敢去碰的稱呼一時不察,說漏了嘴。
其實落到話尾,這麼輕又這麼含糊的幾個字,如果宋斯年沒有聽到,大概他自己都不會在意。
但宋斯年聽見了——他懷裡的小少年抬起頭來,目光灼灼地看向他,問他,你叫我什麼。
臉色慘白,眼眶卻是紅的,嘴唇上留著牙印,是他自己咬出的血印子,黑色兜帽隨著突然的動作滑落下去,黑髮也亂七八糟,只有那雙眼睛這麼直直看著他,不狼狽也不潦草。
他一怔,才回想起自己先前說了什麼——無言以對,只能扯了扯嘴角,轉移話題:「先去看醫生,都掛了號了,再耽誤時間也不好……」
宋斯年卻抓著他的衣擺,不耐煩似的皺了皺眉:聲音已經發虛了,卻還是清醒又執拗:「我不痛,幾分鐘也不耽誤——你再說一遍,剛才叫了我什麼?」
那就像是他守了一夜的烽火臺,已經習慣漫漫無邊的黑,卻突然在他長久守望的遙遠的角落裡,看見了一星火光。
之後炬火盤山而上也好,戰爭一息打響也罷,他都姑且置之腦後,眼裡只剩下那一星的火,想看個究竟,要問個分明。
沈晗是個會慣著他的人,不愛較真,也不介意吃虧,三兩句就能把事兒哄得翻了篇——但真到了這個話題,窗戶紙搖搖欲墜的時候,他不信這個人還能嘻嘻哈哈地哄過去。
就憑不是隻有他一個人在意,傳出烽火的人,同樣會弔起心神。
果不其然,這一次沈晗聽了他的話,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直起身子,低著頭同他對視——他今天沒有把頭髮抓上去,劉海長了天生有點兒卷,垂下來的模樣乍一看很乖,現在卻擋住了本該落到眉眼間的光,於是宋斯年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