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個戲都有好位置做——不對,四哥一個出家人,看什麼戲啊!
臺上一花旦,一青衣,纏纏綿綿地唱著一出水磨腔的南戲。深衣聽了聽,原來說的是吳王和王妃相思相誤的故事。那幾闕《陌上花》唱道:
“荊王夢罷已春歸,陌上花隨暮雨飛。卻喚江船人不識,杜秋紅淚滿羅衣。”
“歸安城廓半樓臺,曾是香塵撲面來。不見當時翠輦女,今朝陌上又花開。”
……
吳儂軟語,詞曲含思宛轉,聽之悽然。深衣素來對這種哀婉悽惻的戲本子不大感興趣,只聽得出這詞裡面陌啊歸啊塵啊什麼的,驀的一驚,這《陌上花》,倒似把陌少的名和字的幾個字都含進去了,也不知他的名字本就是從這裡頭取來,還是自己多心了。
深衣心底裡暗叫不妙,自己竟然對這幾個字這麼敏感,莫非自己對他的心思,還真的不淺了?
深衣連忙堵了耳朵不去聽那靡靡之音,把目光轉到了臺上的飾演吳王的小生身上——不看則已,一看便再也移不開眼睛——這小生,生得未免也太絕色了!一顰一笑,一舉手一抬足,風流無雙,眼角眉梢,無不是戲。那個旦角兒亦是個美人,卻被這小生活生生地比了下去,成了片綠葉。
南向晚湊在她耳邊道:“老婆,你那哥哥看起戲來了,長脖兒龜還在他袖子裡呢,現在怎麼辦?”
深衣咬牙道:“我們過去!”說著,拉南向晚沿著苑邊貓腰向前排挪去。
忽的只見座位中兩道褐影暴起,刀光如虹,起落間四道血柱沖天!
聽戲眾人短暫的震驚過後,紛紛尖叫著作鴉雀散,整個戲園子頓時亂作一團,踐踏無數。
深衣和南向晚被擠得緊貼在牆邊,根本無法挪動一步。只見那兩個褐衣人刀勢凌厲,與人眾流向相反,仍向前殺去,目的是八仙雅座上的幾名貴賈。
深衣轉目,只見南向晚臉色蒼白,似是要軟倒,忙將他一把拉住,問道:“你怎麼了?”
南向晚虛弱道:“是鳳還樓……”
深衣將死人一樣的南向晚拖到角落裡藏起來,撥著簾幕看著外面情勢,悄聲道:“我說,你怎麼見了鳳還樓的人就像見了鬼似的?”
上一回在八方客棧也是,南向晚堂堂一個男人,竟老鼠似的躲在她身後。
南向晚虛著聲音道:“老實同你說罷,我以前是個鳳還樓的掮客。見到過不該見的人,躲了七八年了……”
深衣未來得及答話,只見那兩個褐衣殺手已經追上了前面的一名貴人,揮刀便要斬落。彼時劍光數丈雪芒陡至,二人雙腕齊斷,哀嚎聲中雙刀落地。
那貴人縮在地上抖成一團,臺上小生繁複戲裝紛飛如花,三尺青鋒惡狠狠抵上兩名殺手的喉嚨,怒罵道:“敢在小爺的眼皮底下殺人,活得不耐煩了!”
那兩名殺手四目暴睜,嘴角溢位黑血,顯然是雙雙服毒自殺,然而臨死前兩手齊出,將小生的戲服死死抓住。
深衣看見又一名潛伏之人身影遽動如魅,剎那間一柄利刃翻出手腕,刺向小生後背。
深衣剛想叫“小心”,卻見那小生背後似生了眼睛,閃電般斬落那兩隻手,翻身回擊。兩柄利器鋒刃相撞之處,火花四濺,金聲玉振,兩人雙雙後退五步,將一大堆長凳撞得粉碎。
深衣興奮道:“精彩!”拎起南向晚的後領,提到自己身旁,“不看可惜了!”
那小生劍掩半唇,塗了雪白脂粉的美靨上牽出一個媚亂笑意,閃閃爍爍映照出幾重光影。他微翹了蘭花指,輕輕拂過明泓劍刃,妖妖嬈嬈地道:“連個一品都沒混上,也配跟小爺動手?”
他兩番說話,都是用了越劇中的戲詞腔調,華美之餘又帶著十分的弔詭,令人心中又歡喜又忐忑,像被攝了魂兒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