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臻從鎮南關的斷指說起,講到青閣找到葉明,又講到望川樓的事。至於她和方榆的合作,還有關於葉鶴林的事,以及臥龍山的內幕,她早先已經在無極閣的報告中一併說明。但無字書和上元縣的信件,由於還不是完全的證據,她沒有說出來。在講楚離仇之前,她有過片刻的猶豫,但還是和盤托出,一面又小心地去看女帝的神色。
“你跟他的恩怨,你自己把握分寸。”女帝聽完後沒什麼表情,“還是你需要我給你參考意見?”
“好吧,我就知道。”葉臻悶悶地嘀咕,抬頭問她,“陛下不插手麼?畢竟是楚定山的後人。而且陛下不是要發兵攻打青城山?就算那是個幌子,我也不能橫插一腳壞了事。”
“你怎麼想,就怎麼做。我一直相信你的判斷。”女帝看著她,溫聲說,“楚離仇虐殺你的親人,是既定的過錯,你恨不得殺了他。可就算不是因為楚家的淵源,不是因為青城山,你還會對他心軟,因為你的猶豫,你又對葉家人產生了愧疚。對嗎?”
葉臻聽得發怔,手指緊緊揪著被子,眼圈微微紅了:“我知道我不能對得起所有人……可我過不去心裡那個坎。”她剋制地抓著女帝的衣袖,微微啜泣:“還有阿芙……她本可以不用死的。”
女帝嘆了口氣,往前坐了坐,輕輕攬住她瘦削的肩背。她撫摸著葉臻的頭髮,說:“沒有那麼多本來和如果。阿臻,你不能料事如神,也不是神通廣大。”她看著葉臻清澈溼潤的眼睛,和其中倔強不甘又自責懊惱的神色,一時有些恍惚,接著打趣道,“你把自己當做神明麼?便是神明,也不能主宰萬事萬物。”
葉臻愣愣看著她,不解道:“神明?我沒想過。”
“那便好。世間並無神明,你也不能在人治社會談法治,但可以儘量去追求公道。”女帝輕笑,“看來姜堯跟你說了不少。只可惜他們那一套水土不服,你也算是有識之士了,尚且滿腦子胡思亂想,何況他人。”
“誒……”葉臻瞪大眼睛,一時有些消化不了這些話,片刻訥訥道,“我沒想那麼多。我只是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沒關係,你還小呢,便是我也沒全然明白。”女帝聲音柔和了一些,“阿臻,你閱歷龐雜,又擔了遠勝旁人的擔子,凡事三思自是好的,可也不要因此把你自己丟了。”她看向葉臻的目光中終於忍不住流露出心疼,“你問問你自己,你究竟想怎麼做?你想怎麼做,只管去做。凡事皆有兩面,你不能對得起所有人,愧疚和仇恨,都是承諾,不是嗎?”
葉臻若有所思,片刻點頭,乖巧道:“臣女明白了,多謝陛下答疑解惑。”
女帝摸了摸她的頭,又說:“活得松泛些。別以為什麼都該你去,管好你那一畝三分地,量力而行,聽到沒?”心中一時暗罵那青雲老兒,天天給自家女兒薰陶什麼以天下為己任,捨生取義在所不辭,弄得孩子都魔怔了,忍不住就說,“怕你陰鷙偏激,誰承想還是個白麵糰子。”
“哦。”葉臻聞言很是委屈,撇嘴反駁,“我哪裡白麵糰子?怎麼著也是黑心湯圓。”
“都一樣可愛。”女帝笑起來,掐了把她臉上的軟肉,又正色道,“阿臻,我很驕傲,我的女兒被她的師長們教養的很好。”
葉臻目光本有些黯淡,慢慢地亮了起來,遲疑道:“真的麼?”
女帝故意抿唇不語,片刻才說:“不許驕傲,再接再厲。”
葉臻揚起的笑意半路又垮了下來,半晌小心翼翼地抱住了女帝的胳膊,整個人掛在了她懷裡,叫了一聲:“媽媽。”見女帝僵硬了一下,卻沒說話,她顫著聲音說,“我很想你。”卻也只是言盡於此。她沒有說,抉擇面前,生死關頭,給了她力量和勇氣的;她這八年來一路追趕的星辰:一直都是媽媽。
女帝仍舊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