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地哥,活著……」
薰游到涼介身旁。她盡力讓自己浮著,兩手卻笨拙地拍打著海面。她的身邊發出熠熠亮光。
「真的好痛苦。」
薰可能並不擅長游泳,在光緣輪廓中可以看到她的頭在海中浮浮沉沉,於是涼介單手環過薰的背,半抱著她,薰則兩手環繞住涼介的脖子。
「我本來以為能夠一起在島上,更悠閒地活著。」
兩人的臉龐貼近,涼介點點頭。
涼介抱緊了薰,她的唇貼上他的臉頰。
「真拿你們沒轍,氣死我了!」
立川似乎也開始脫下鞋子和長褲。
「又沒人叫他過來。」
薰抱著涼介嘟噥著。這時候傳來「噗通」一聲,立川的身影從防波堤上消失。薰慌慌張張地放開涼介。
「大家都在發光耶,超酷的!我從來沒見過這種景象。」
立川一面朝他們遊近一面嚷著。
「確實很酷。」
薰把手伸向涼介,涼介反握住她的手。
三個人在夜晚的海上浮浮沉沉,凝視著彼此身上的光芒。
夜光藻發出的光似乎無窮無盡,彷彿沒有固定形狀的巨大生物環繞在三人周圍,忽明忽滅。涼介抬起頭,仰望橫過夜空的銀河,有著金色雙眸的培諾朦朧地浮現其中。那是在橋叔家第一次碰面、仍帶著初生的喜悅而蹦跳不已的培諾。
花代現在又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情呢?漲大的乳房失去了吸吮物件的母親。或許它會有一陣子都不時地高聲啼叫吧。
25
隔天早上,立川和薰從正在卸貨的男眾前面經過,上了定期船。多數男眾都面帶笑容揮著手,登志男及工頭也顯得離情依依。橋叔和涼介一直佇立在碼頭,即便男眾早已離去,船也已經航行得老遠仍未離開。
結果竟是這般潦草的收場。涼介坐上小貨車後方的車斗準備離開時,碼頭上已經沒有半個人影。寫有兩人聯絡方式的紙條靜靜躺在涼介胸前的口袋裡。
立川在碼頭把紙條交給涼介時,只說了句「絕對不要逞強喔」,然後露出孩子氣的笑臉。薰則只說了「將來……」就沒往下說了。
涼介不知道她究竟是要說將來再碰面呢還是什麼,他只是站在碼頭上,舉起一隻手朝著兩人說:「多多保重!」薰數次回過頭來凝視著涼介。
我的態度會不會太冷淡了?涼介坐在車斗上俯視著大海,沒能對兩人說出口的話語,不斷地在他內心反芻著。
下午在集會所舉辦慶功宴,慶祝水道開通。以培諾的血和肉煮成的羊肉鍋成了主菜。
涼介一直猶豫到最後一刻,還是沒參加。雖然他也想過要是沒出席,男眾不知道又會在背後說什麼風涼話,但他實在沒有辦法若無其事地站在鍋前。
涼介獨自一人上山,沿著女坡往上爬,初次前往安布里嶽的山頂。他穿過往細葉榕原生林入口的斜坡,一步一步往上爬。
可能是因為經常受到風的吹襲,愈接近山頂樹木就愈稀少,道路兩旁盡是叢生的雜草,每當海風吹來,巖壁便掀起舞動的綠浪。
要是又像在男坡的斷崖迷路時,再度被內在的心魔控制怎麼辦?涼介並不是沒有這樣的不安。一旦站在高處,他很可能再度受到自我毀滅的衝動所驅使。然而,即使感受到背部冷汗直流,即使眼下的大海讓他雙腳發顫,他仍然一步一步往山頂移動。
涼介來到了安布里嶽的山頂。這裡距離從船上可見的電波裝置並不遠,不僅是島的最高處,也是涼介視線所及、將世界盡攬眼底最高的位置。
他正置身於三百六十度海天一色的景緻中。
放眼所及都是藍天與大海,涼介佇立在海洋與天空的接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