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塵中人太容易被情愁愛恨所雜染,陷落在重重迷障中,江夢枕並不是個蠢人,他早該意識到,他對齊鳳舉的感情遠遠談不上深愛,可江夢枕的道德感讓他不能在齊鳳舉死後否認他們的感情,即使二人當時只是互有好感,但在他另嫁他人後說出來,總有種死無對證的殘酷感,彷彿是不顧救命之恩、踩著齊鳳舉的屍骨去謀求自己的幸福。其實困住江夢枕自己的並不是其他人,而是他自己——道德感令他心懷愧疚、對感情的忠貞預期使他不能放開心胸。
最初心動的人和現在的丈夫,哪個才該是他在感情上應該忠誠的物件?一個人是不是一生只能愛一個人?如果他徹底忘了齊鳳舉,轉而愛上他的丈夫,算不算三心二意?若他承認自己的變心,那麼齊鶴唳是不是也有了喜歡別人的權力呢?江夢枕無法回答這些問題,他心裡有一種莫名的背叛感,這種感覺與其說是他覺得自己背叛了與齊鳳舉的感情,不如說是背叛了他對感情應忠貞於一人的期待。只有他意識到自己沒有真正愛過齊鳳舉,才能消除這個掛礙,但道德感又橫擋在面前,讓他不能直面這一點。種種的自我設限,使江夢枕無法看清自己心底的真正所求,讓他與齊鶴唳一次又一次地錯過。
江夢枕凝神抄寫,在他想著齊鳳舉的時候,道德感和忠貞感皆毫無違和,當齊鶴唳闖進思緒中時,所有的平靜則全被打破,令他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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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鶴唳練武回來,照樣到江夢枕屋裡去吃晚飯,一切都像從前一樣,可二人相處時怎麼也找不回最初的簡單親暱,各自收斂著、很多話欲言又止。
晚飯過後,齊鶴唳自去書房看書,直看到深夜,他將桌上的書籍紙筆略一整理,卻發現了一沓抄好的佛經。《地藏菩薩本願經》是為去世之人積攢功德的,明天就是齊鳳舉的忌日,江夢枕果真有心,齊鶴唳緊緊捏著手中的宣紙,只覺得如墜地獄,渾身似被業火焚燒!
他實在是太嫉妒了,江夢枕不來看他搏命的武試、連那麼一點時間都吝於給他,卻為去世的大哥抄了這麼多的經文,看來在他的夫郎心裡,一個活的齊鶴唳遠比不上一個死去的齊鳳舉!
自與江夢枕成親後,齊鶴唳處處忍耐,任齊夫人揪著江夢枕與齊鳳舉的舊事打他的臉、任那盞燈光明正大地掛在江夢枕的床頭,從沒有表現出對那些事的在意,但這一次,重重的失望之下他終於再也忍受不住。
齊鶴唳衝出書房,一把推開江夢枕的房門,江夢枕已換了絲綢寢衣正待入睡,碧煙上前來攔,齊鶴唳只冷著臉道:「你出去。」
碧煙唬了一跳,忙望向江夢枕,江夢枕見齊鶴唳臉色鐵青,也不知是哪裡得罪了他,碧煙那張嘴只會火上澆油,便道:「去吧,我和二少爺單獨說說話。」
門「啪嗒」一聲關上了,江夢枕轉身在鏡臺前坐下,慢條斯理地梳理披散的長髮,也不問緣由,只等著齊鶴唳說話。
「我想問你」齊鶴唳一肚子的火,卻不知從何說起,他看見明光流轉的琉璃燈,乾脆藉此開口,「為什麼總掛著這盞燈?」
江夢枕拿著梳子的手一頓,過了一會兒才說:「怎麼想起來問這個?不過是盞燈罷了。」
江夢枕不知道齊鶴唳對這盞燈的來歷心知肚明,只想含混過去,齊鶴唳見他如此更是介懷,直接道:「我看見你抄的佛經了,你還是忘不了大哥,是嗎?」
「他」江夢枕緊緊攥著手裡的梳子,「他畢竟救過我的命」
齊鶴唳忍不住脫口而出:「他救你的命?他就是個偽君子!」
「你不能這麼說,死者為大!」江夢枕倏然站起身,接著他走到齊鶴唳身邊,很慢地說:「我知道你不高興,但表哥他是個好人,之前也護過你 你若這麼說他,成什麼人了?」
齊鶴唳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