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龍舟,後由閩松根據他所見所行仿摹了一份船圖,然而不知為何,所製出的船模並不理想,日升的船匠們仍在反覆琢磨試製中,有程序卻緩慢。
至於今日這隻新船,是雅江貨運的新當家給紅萸的第一張訂單。一直以來,韋氏就是上都各個船場的大客,但剛任不滿兩年的這位當家卻不是令人喜歡的人。性子刁,愛挑刺,脾氣暴,嘴巴壞。便是找日升造船,也邊付銀子邊不給好臉,搞得各船場到後來都不太願意接他的單子,連曾海那麼貪小便宜也推了他。說到底,船場又不愁客,何必受人的嫌氣。韋老闆剛開始發現得罪了船場大戶們時,卻不擔心,轉而找人造私船。千石之上的貨船技藝要求極高,哪能隨便拼湊。這一年他損失了三船貨,已是焦頭爛額,急忙宴請各大船場的老闆,包括日升在內,請託他們接單。時令冬日,天寒地凍下,出船本就比平常慢得多,開春都要拼命趕工,根本擠不進這樣的急單。
閩榆就在宴後向韋老闆提到了紅萸。四個月前的紅萸還沒有人力能造大江船,四個月後的紅萸,船工過百,船匠近二十人,船棚四個,一派欣欣向榮。松兒說,唯紅萸無四季,一年都春。他今日不用進船棚看,就決定日升也要效法。
閩榆本以為即便他推薦了,墨紫能拿到韋老闆這張單子也不會容易。韋老闆要的是走淺江面風大的沙船,載重超過兩千石。無船圖,無木模,墨紫縱有天分,沒有經驗卻枉談。但聽閩松說,短短一個半月內,不過會面三次,韋老闆就付了定金。閩松還說,可能是韋老闆無人可託,而同時墨紫完成的精湛船模和恰到好處的口才也令對方願意一試。
兩個船工推開船棚的大門,一艘方頭方尾平底船在二十來個漢子的推動下就慢慢滑了出來。船入水起白浪,十幾人裝桅上帆,忙了好一會兒。
“老爺子,請上船吧。”墨紫先上木梯。
梯子兩邊有欄,頭上有鉤。
“舢板變成有欄杆的梯子,倒似更穩妥一些。”老爺子記住了。
後來,凡大船多用這樣的梯子,因為紅萸船場最早開始的,所以被稱為萸梯。
“老爺子您隨便看,看完了,我送您下船。”墨紫對於能應用於民船的技術遠不似軍船吝嗇。
“不是要試水?不開船嗎?”閩老爺子見眾人都幹瞧著他。
“老爺子,試水就有風險,我可不敢讓您陪著我們,萬一發生點什麼事——”比如進水要沉,“我十條小命也不夠賠給你們閩家。”
閩老爺子咄聲,“去我敢上你的船,就敢跟它一起沉,你瞎操什麼心?趕緊開船。”
墨紫拗不過,只好囑咐閩松陪老爺子去參觀,下命開船。
入江前一段水路行得歪歪扭扭。打帆轉桅的肥蝦帶著人還在適應,水蛇手下也有兵,練習放舵,臭魚對風向和浪速很敏感,專負責瞭望。墨紫自己當船阿大,統一調配,測試各項指標,並做好詳細記錄,回航後還能再進行修整。
過大半個時辰,船早就上了江面,閩老爺子從艙底上來,看了墨紫半晌,也不說一句話。
墨紫讓他瞧毛了,就問,“老爺子是不是覺得我亂來?”這一隻,與其說是沙船,已經有了很不一樣的技術工藝。
“你管那艙叫什麼?”沒見過,底艙分五格。可他一目瞭然,這麼做能大大減少船沉底的可能性,尤其是在暗礁多的水域。
“水密隔艙。”不是她發明的,而是撿現成的。
“水密隔艙?”閩老爺子念著覺得上口,“單憑能想出這樣的構造,你可進官船場大展身手。”
對造船的匠師來說,進官家船場,是至高榮耀。眾所周知,大周最好的造船人都在那裡頭。民間大船場中匠師數量上也許可以接近,其技術相差可不是一點半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