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劉瑾的手令,又有秦堪這位凶神杵在這裡。西廠番子早已悄無聲息全撤了。牢房自然不是聊天的地方,秦堪命人給楊一清換上一件嶄新的綢衫,兩名校尉一左一右架扶著他走出了詔獄。
獄外的陽光刺得楊一清眼睛眯了起來,看著外面的紅花綠樹。再深深呼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氣。楊一清仰首望著頭頂的青天白日。若有深意地嘆道:“終究還是朗朗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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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了大夫給楊一清敷了藥,又喝了一劑藥湯,秦堪將楊一清送到官驛住下。
人雖然救出來了。但楊一清卻不可能官復原職,畢竟劉公公的心眼並不大,放人可以,繼續做官就別指望了。
楊一清顯然也很明白自己的處境,神色間頗為抑鬱,劉瑾不懂,三邊總制不僅僅是一個官位,它是大明西北的首官,擔負著抵禦瓦剌和韃靼入侵的重任,不僅如此,陝西的馬政仍在推行,北方的長城仍在修繕,這些事情都必須有人去做,將來若朝廷換上一個絲毫不懂軍事,只知誇誇其談的腐儒文官去接替三邊總制之職,大明的邊關可就危險了。
楊一清渾身包纏著白布半躺在床上,沉沉地嘆了口氣。
“秦侯爺,將來……你可知將來誰會接手三邊總制之職?”
秦堪苦笑道:“如此重要的位置,劉瑾當然要換閹黨官員上去,內外皆有爪牙,劉瑾這個司禮監掌印才坐得穩。”
楊一清失神道:“三邊……可怎麼辦啊……”
秦堪微微一笑,道:“先不說這事,我還沒仔細問過,劉瑾構陷楊大人入獄,罪名是什麼?”
楊一清哼道:“說我貪墨三邊軍餉,還有濫殺修長城的工匠。”
“濫殺工匠是個什麼說法?”
“三年前,楊某奉先帝之命修繕長城,工部徵調四萬民夫工匠,修到山海關一段時,由於監工的宣府副總兵王才德不滿我督軍太嚴,且戶部所撥工款全被我卡死,下面一干千戶百戶將軍得不到半分好處,王才德遂含恨在心,暗中收買數十名工匠尋釁鬧事,開始時事態還小,我親自登城牆給工匠們解釋分辯,後來被煽動的工匠和民夫越來越多,在王才德的有意縱容下,他們甚至搶過了軍士們的刀槍兵器,鬧事的人數也多達數百人,眼看就真的要造反了,我才不得不下令鎮壓……”
楊一清面容微微抽搐,長嘆道:“古往今來的造反,往往只由數十人而起,漸成燎原之勢,世人愚者多矣,幾句話一煽便盲從隨眾,從此幹上這掉腦袋的勾當,當時修長城的民夫工匠多達四萬人,若真被人煽動起來,四萬人啊,攻城掠地羽翼漸豐,會給社稷帶來多大的危險,為了大明江山,鬧事的幾百工匠我不得不下令殺之,後來查清了原由,連同王才德等十餘名千戶百戶將領也一同梟首示眾,這才將兵禍消弭,此事早在弘治十七年我便已報呈先帝和內閣說清楚了,先帝還下旨褒揚楊某,卻不曾想三年以後,竟被劉瑾這閹賊重翻老帳大做文章……”
秦堪沉默了。
楊一清濫殺了嗎?捫心自問,若換了秦堪自己,想必殺的人更多吧,世上很多事情不能靠暴力解決,反過來說,還有很多事情是必須要靠暴力解決的,否則將會帶來更大更殘酷的暴力。
拱拱手,秦堪道:“楊大人獄中受苦,且在官驛裡安心將養,劉瑾不會再找你麻煩了。”
楊一清苦澀搖頭:“明日我便離京歸鄉,這世道……真不知還有沒有救。”
秦堪再次沉默許久,忽然目注楊一清,緩緩道:“楊大人。你覺得劉瑾壽數幾何?”
楊一清楞了一下,道:“我怎麼知道?”
秦堪笑道:“我以為,劉瑾活不過一年。”
楊一清一凜:“侯爺何出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