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說,〃今天晚上我就去說,你爹和你哥還敢打我不成!〃
晚上,天上有云,沒有風,悶熱,高馬胡亂吃了幾口剩飯,走到房後沙堤上站著,心裡突然感到十分空虛。太陽正在下落,像半塊紅瓤的西瓜,天邊的碎雲和槐柳的梢頭都塗上一層紅,微風也無,炊煙裊裊上升,像根根直柱,到了很高的地方才擴散開,混合成一團。他猶豫著,去金菊家還是不去金菊家?去了怎麼開口?方家兄弟那張惡狠狠的黑臉在他眼前浮動著,金菊的淚眼在他眼前浮動著。他走下沙堤,沿著衚衕往南走,平日很長的衚衕這時變得很短,好像幾步就跨到了頭,他心裡希望這衚衕長一點,儘量長一點。
站在金菊家門前,他立著,心裡更加空虛,幾次抬起手又都放下來。黃昏時分,高直楞家的鸚鵡們叫瘋了,好像它們在為他鳴叫。那匹棗紅小馬駒在打麥場上跑著,馬脖子下新拴了個小鈴鐺,丁丁當當地響著,遠處傳來了老馬的嘶鳴,棗紅馬駒像箭一般跑走,留下一串鈴聲在場上回旋。
他咬住牙關,頭眩暈著,敲響了方家的大門。
開門的是金菊的二哥方一相,一個愣頭愣腦的小夥子。他惡狠狠地看著高馬,問:〃是你?幹什麼?〃
高馬對他笑笑,說:〃來耍耍。〃他繞過方一相,往院子深處走。方家的人正在院子裡圍著桌子吃飯,沒有點燈,桌子周圍黑咕隆咚的,看不清桌上擺著什麼飯食。高馬走上前去,心裡畢竟有點怯,問道:〃四叔、四嬸,才吃飯?〃
四叔用鼻子哼了一聲,四嬸不冷不熱地說:〃才吃,你吃了?〃
高馬說吃了。這時四嬸惡聲惡氣地吩咐金菊點燈。
四叔更惡地說:〃點什麼燈!還能吃到鼻子裡去?〃
金菊進了屋,點亮罩子燈!端出來,放在飯桌中央。
高馬看到桌子上擺一個柳條笸籮,笸籮裡放著一摞單餅,一碗醬。一把蒜薹,凌亂地擺在桌子上。
〃你不吃點了?〃四嬸問。
〃吃飽了。〃高馬回答。他看到金菊低著頭,呆坐著,不吃不喝。方一君和方一相則每人揭了一張單餅,抹塗上醬,放上蒜薹,捲成一個筒,雙手拤著,咔嗤咔嗤吃起來,兩張臉上都凸起一條條肌肉。方四叔叼著旱菸袋,吧嗒吧嗒抽菸,兩隻冷眼斜看著高馬。
四嬸瞪著眼,衝著金菊嚷:〃你不吃了?呆坐著幹什麼?要修煉神仙?〃
金菊說:〃我不飢。〃
四叔說:〃你那點鬼心眼子我知道,連門都沒有。〃
金菊看看高馬,大聲說:〃我不願意,我不嫁給劉勝利。〃
〃反了你啦,雜種!〃四叔用菸袋鍋子敲著飯桌,罵。
〃你要嫁給誰?〃四嬸問。
〃高馬!〃金菊說。
高馬站起來,說:〃四叔,四嬸,《婚姻法》規定……〃
一語未了,就聽到四叔高叫:〃給我打這個雜種!欺負到門上來了!〃
方家兄弟扔下單餅,抄起腚下的小板凳,撲上來,對著高馬沒鼻子沒臉地砍起來。板凳砍在肉上,嘎唧嘎唧響。高馬招架著,說:〃打人犯法!打人犯法!〃
方一君說:〃打死你也犯不了法。〃
金菊哭著說:〃高馬,你快跑吧!〃
高馬頭上流著血說:〃你們打吧,我不會告你們,我和金菊的事,你們是擋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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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嬸隔著桌子,掄起一根擀餅杖,戳著金菊的額頭,罵:〃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把你娘氣死了!〃
四叔高聲罵道:〃高馬,我操你祖宗!我把她打死,也不會讓她給你做老婆。〃
高馬擦了一把流到眉毛上的血,說:〃四叔,你們打我,我情願挨著,要是敢打金菊,我就去告